《彩树歌·[唐]陈子昂》原文与赏析

作者:未知 来源:网络转载

[唐]陈子昂

嘉锦筵之珍树兮,错众彩之氛氲。

状瑶台之微月,点巫山之朝云。

青春兮不可逢,况蕙色之增芬。

结芳意而谁赏,怨绝世之无闻。

红荣碧艳坐看歇,素花流年不待君。

故吾思昆仑之琪树,厌桃李之缤纷。

这是一首托物寓意的诗篇,通过咏树,寄寓作者盛年易逝、壮志未酬的感慨,具有哲理意味。作者少年时代曾闭门读书,遍览经史百家,树立了远大的政治抱负。二十四岁举进士,上书论政,直言敢谏,所陈多切中时弊。正如王夫之所评,他“非但文士之选”,而且是“大臣”之材(《读通鉴论》)。诗人才调高超,志向宏大,但是在政治上却屡屡失意,不能及时有所作为。理想与现实的矛盾使他产生了深沉的苦闷,于是便借彩树零落的意境宛转蕴藉地表现了出来。

抓住物与人、客体与主体二者在形神方面的相似之点进行叙写,借咏物而言志,这是本诗在立意构思上的显著特征。诗歌开头四句描绘了彩树形象的美好,以此显示诗人品德的高洁。“嘉锦筵之珍树兮,错众彩之氛氲”,是说彩树繁花似锦,五彩缤纷,香气馥郁;它装饰衬映着筵席,使之也变得更加美丽。珍树,指珍美的树木;左思《魏都赋》中有“珍树猗猗,奇卉萋萋”之句,这里用来指彩树,含褒爱之意。如果说这两句是从色觉、味觉两个方面对彩树进行写实性的描绘的话,那么下面两句则运用比喻的手法突出了彩树之美。它是美中之美,是美的精华,美的极致;它犹如缀饰瑶台的微月,又如妆点巫山的朝云。瑶台,是古人想象中的仙境。《太平御览》卷六百七十三引《登真隐诀》云:“昆仑瑶台,是西王母之宫,所谓西瑶上台,天真秘文在其中。“前人沈约在《和王中书德充咏白云》中也曾用这一意象来描写白云:“蔽亏昆山树,含吐瑶台月。”瑶台之月,是仙境中美的精灵。朝云,即巫山神女。宋玉《高唐赋序》中说:“昔先王尝游高唐,梦一妇人,自云‘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陈子昂在《感遇》第二十七首中也曾歌吟过此事:“巫山彩云没,高丘正微茫。”巫山朝云同样也是巫山美的灵魂。诗人在这四句中运用写实与想象相结合的手法,从不同角度反复咏叹了彩树的美好与芬芳,以此抒写了自我形象的完美高洁。接下来诗人以“青春兮不可逢,况蕙色之增芬”两句从对彩树自身形象的铺叙转到对其所处背景的勾勒之中。形象俊秀的彩树所处环境也非同一般:节令正是难遇的春天,各种香草异卉都迎春而发、欣欣向荣,喷吐着浓郁的香气,它们与彩树的馥郁打成了一片,为彩树增添了芬芳。诗人用这一良辰美景进一步衬托了彩树的美好形象。这里的“青春”,指春天。如杜甫诗有“青春作伴好还乡”。但是由于“青春”一词尚有引申义为“青年时期”,所以“青春兮不可逢”在长期的流传中便脱离了其文境本身而产生了转生性的哲理义,即青春不可逢,少年当努力。虽然这并不是诗歌的本义,但是这种接受过程中难以避免的断章取义无疑是具有策励青年奋发有为的积极意义的。

形象美好、品质高洁的彩树本来应该得到人们的欣赏,播芳宇内,闻名于世的。但是,怀瑾握瑜的它却时乖运蹇,无人赏识,无人问津,以致绝世无闻。“结芳意而谁赏,怨绝世之无闻”两句以极为沉痛的笔触描写了彩树在现实中的惨淡际遇。彩树形象的美好与命运的凄凉构成了一组悬隔巨大的矛盾,这种矛盾实际上是诗人志洁而又不扬、怀才而又不遇这种理想与现实之间矛盾的形象写照。因此,他借彩树之“怨”抒发了美好理想不能实现的苦闷,同时也表达了对这个黄钟毁弃、瓦釜雷鸣的社会的怨恨。这种苦闷与哀怨在《感遇》第二首这首咏物诗中也借兰花的“岁华尽摇落,芳意竟何成”得到了含蓄的表现;二者在这一点上可以互相参照发明。

美好而无闻的彩树自然禁不住无情岁月的摧折,它的繁花茂叶因节令的转换会迅速地凋零飘落。于是,诗人的笔触又从静态的叙写转入了动态的描画,借彩树荣华消歇的意境,表现了时不我待、节序如流的感慨。“红荣碧艳坐看歇,素花流年不待君”写彩树繁花似锦、艳丽迷人,但是却在无人问津中自消自灭了。这两句以生动的形象、凄美的意境,借彩树零落的景状表达了自己的哀怨之情。一个“坐”(徒然意)字寄寓了诗人多少深沉的慨叹!这里有怀才不遇的愤激,有命运不公的怨恨,也有无可奈何、无力回天的哀叹。在这种复杂情绪的激发下,诗人从红荣凋落中进一步领悟到了流年易逝、时不我待的哲理——“素花流年不待君”。是的,岁月无情,盛年难再,在漫长的时间长河中,再美好的事物也只是过眼云烟,犹如昙花一现,转瞬间就会烟消灰灭。在这里,诗人于哀愁的意绪中似乎看破了红尘,参透了人生;于是以彩树的口吻直抒胸臆:“故吾思昆仑之琪树,厌桃李之缤纷”。琪树为昆仑仙境中的长生之树;桃李为世俗的乍放即败之树。诗人从“素花流年”的现实启示中转向了对永恒的向往和追求。一“思”一“厌”强烈地表现了对永恒仙境的炽烈渴望和憧憬,它们既以“昆仑之琪树”呼应了上文的“瑶台之微月”,又以“桃李之缤纷”印合了彩树难堪的现实境遇,再次表现了对黑暗社会现实的批判;从而于钩锁联络中有力地收束了全诗。

当然,诗人从时序如流、功业未建的矛盾中转向对虚幻的仙境、空灵的永恒的追求,这是他兼善天下的志向不能实现时所产生的佛老思想的流露,自然有其消极之处。但是,诗人对荣华易歇、盛年易逝的深刻的体验和领悟,对于我们正确地理解人生、及时地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无疑是有积极的启发作用的。这就是本篇所体现的哲理思想的现实意义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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