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与义
含章檐下春风面,造化功成秋兔毫。
意足不求颜色似,前身相马九方皋。
陈与义(1090—1139),宋代诗人。字去非,号简斋,洛阳(今属河南)人。历仕太学博士、著作佐郎、司勋员外郎,擢符玺郎。靖康年间,他南奔避难,辗转湖湘间。绍兴元年(1131)达行在,授兵部员外郎。后又历仕起居郎、中书舍人、礼部侍郎、湖州知州等职,绍兴七年(1137),为参知政事。不久,病死于湖州。陈与义诗词句明净,音节响亮,诗风雄阔慷慨,南渡后,多忧国忧时之作,慷慨苍凉。前代有人将他列入江西诗派“三宗”之一,虽说他曾受过黄庭坚、陈师道的影响,但从艺术追求上看,他与江西诗风毕竟不同,自成一家。有《简斋集》。
张规臣,字元东,是陈与义的表兄,善诗,两人时相唱和。规臣有《水墨梅花》诗,本诗便是唱和之作,共五首,为花光长老所画的水墨梅花题写的。曾敏行《独醒杂志》云:“花光仁老作墨梅,简斋题五绝句。”仲仁,宋代画家。会稽(今浙江绍兴)人,僧,住衡州花光山,称花光长老,善画水墨梅花,汤垕《画鉴》评曰: “花光长老以墨晕作梅,如花影然,别成一家,政所谓写意者也。”
诗的首句“含章檐下春风面”,以典写画。南朝宋武帝之女寿阳公主,在人日(正月初七)卧于含章殿檐下,有梅花落在她的额上,成六出花,拂拭不掉。宫女仿效之,称为梅花妆。事见唐韩鄂《岁华纪丽》。这一句形容花光所画的梅花,便是寿阳公主额上的那朵,花容像寿阳公主的面容一样娇美。次句“造化功成秋兔毫”,是说画家巧夺天工,用秋兔毛制成的画笔,再现了梅花的姿容神韵。诗的一、二两句,仅就水墨梅的画面而言的,三、四两句由画面发出议论,借用九方皋的典故,阐发画论,也赞美了花光画作水墨梅的高超造诣。九方皋,相马师,是伯乐的友人。秦穆公要伯乐找千里马,伯乐推荐九方皋。三月后,九方皋回来报告说马已找到,穆公问他是什么样子的,回答说: “牝而黄(黄色的母马) ”,派人牵来一看,马却是“牡而骊(黑色的公马)”。穆公很不高兴,责怪伯乐不该推荐连黄黑色、公母马都分不清的人,伯乐长叹说: “得其精而忘其粗,在其内而忘其外;见其所见,而不见其所不见;视其所视,而遗其所不视。若皋者,乃有贵乎马也!”(《列子·说符》)陈与义运用这则典故,阐明一个绘画理论上的问题:论画要重其神似意足,不拘泥于外表色相,即诗中所说的“意足不求颜色似”。这种理论与欧阳修、苏轼的观点是一致的。欧阳修、苏赋、陈与义的有关题画诗,都是宋代著名的强调神似的有韵画论。强调神似,不求形似,以欧阳、苏为代表;强调意足,不求色似,以陈与义为代表。这种画论,对后代的绘画创作和品评,产生深远影响。赵子固论逃禅(宋画家名)学花光, “得其韵度之清丽” (见周密《癸辛杂识》前集“赵子固梅谱”条),汤垕论说: “俗子论画,不知笔法气韵之神妙,但先指形似者,形似者俗子之见也。”“画者当以意写之,不在形似耳。” (《画鉴》)宋元时代写意水墨画得以普遍发展,大多画家都能画作墨梅、墨兰,表现清雅、野逸、洒脱的艺术意趣。王冕为自己所画的《墨梅画》题诗云: “不要人夸好颜色,只流清气满乾坤。”诗意直接瓣香于陈与义的《水墨梅》诗。
陈与义的《水墨梅》诗,名重当时,花光的画,也因诗而被称重。葛胜仲将简斋此诗送到宋徽宗那里,受到赞赏,因而擢与义为太学博士(葛立方《韵语阳秋》)。据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记载,宋徽宗最称赏皋字韵一首,清人翁方纲也以为“惟‘意足不求颜色似,前身相马九方皋’句有生韵。”(《石洲诗话》)可见这首题画诗受到人们的普遍爱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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