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民歌·挂枝儿·孤》原文与赏析
孤人儿受尽了孤单情况。孤衾儿孤枕儿独守孤房,孤鸾孤凤孤鸳帐。孤灯对孤影,孤月照孤窗。忽听得天上孤雁孤鸣也,又听得孤寺里孤钟响。
这是一篇别开生面的感怀之作,是一首孤独者咏唱的孤独之歌。无名诗人匠心独运,紧紧扣住一个“孤”字,以缘情写景的方法,铺陈渲染,层层推进,一气贯注,描绘出孤独凄凉的环境,突出了孤独凄凉的氛围,自然而巧妙地抒发了孤独者无以排遣的孤独凄凉的情感。
首句开门见山,直接亮出本意:“孤人儿受尽了孤单情况。”开篇点明人是孤独的人,环境是孤独的环境,感受是尝尽了孤单之苦的感受。竭力突出一个“孤”字,显示出情感总的发展趋向,具有统摄全篇的作用,为以特定的目光去观察与描写周围的一切提供了一幅“有色眼镜”,也就预示了“缘情写景”手法的行将运用。这种点题式的开头,自然明洁,概括有力,颇为引人注目。
“孤单情况”在首句中仅仅是笼统而言之,那么,其具体情形又如何呢?接下去便由此而生发展开,紧扣一个“孤”字,具体地描绘“孤单情况”了。
“孤衾儿孤枕儿独守孤房,孤鸾孤凤孤鸳帐”,这是“孤单情况”的第一个画面。衾,即被褥。鸾,传说中的凤凰一类的鸟;凤,传说中的鸟中之王。这里,以鸾和凤之类传说中的鸟自喻,形容自己容貌形象的超凡不群。鸳,鸳鸯的省称;鸳帐,绣有鸳鸯图案的床帐,指床。这几句着眼于最切近的环境,抓住夜间最易引发孤独人伤感情绪的寝居之物,加以铺陈描述,将那孤单单的人,孤单单的被、孤单单的枕、孤单单的床,一同摄入笔下。这是静态的描写。整个画面仿佛是一个唯有孤独沉寂的凝固的世界。
接下去的两句“孤灯对孤影,孤月照孤窗”,是孤单情况的又一画面。这里,作者的视点开始缓缓移动,视野向外扩展,进行描述:一盏青灯,一个人影,此孤彼亦孤,昏黄的灯光映出伶仃的孤影,孤灯孤影相对愁苦;一轮月,一扇窗,此单彼亦单,惨白的寒光照着沉寂的孤窗,孤月孤窗同样凄然。作者写了灯与月两种发光的物象,还用了 “对”与“照”两个摹写动态的词语,似乎应该为画面增添些微暖色,使整个气氛活跃一些,把孤独情绪驱遣一些,但由于“孤”字的四次反复使用,将四种物象牢牢地限定住了,也便将本应具有的客观效果一笔抹煞;眼中的景物,无不变得那孤苦伶仃,怎能不使人倍感孤独?昏黄的光显示病态的颜色,惨白的光透出阴森的寒意,怎能不使人愈觉凄凉?这一场景的描写,进一步突出了环境的特征,加强了气氛的渲染,推动了内心情绪的更深一层的表现。
以上几句,是通过视觉抓眼前之物,写眼前之景。
结尾两句,转写耳闻之声和幻觉之中的物象: “忽听得孤雁孤鸣也,又听得孤寺孤钟响。”通过听觉,写雁鸣、钟响;通过幻觉,写孤雁、孤寺。这里,变换了写法,但仍紧扣 “孤”字。空中孤雁单飞,孤雁孤鸣;地上孤寺独立,孤钟孤响。这一切构成了更空旷孤单、倍显凄凉孤寂的画面,进一步充实丰富了 “孤单情况”的内容,同时予人以听觉与视觉上的感染。
这首民歌在艺术表现上颇具特色。主要可以归纳为以下三个方面:
一、缘情写景,创造 “有我之境”。作者用备尝孤独之苦的孤独者特有的目光,观察审视她周围的世界。因此,在其笔下显现的一切景物与声响,均被其主观情绪所融铸再造,被涂染上了强烈的感情色彩。如,床前悬挂着的绣有鸳鸯图案的帷幔,也就明显地证明那床当是双人床。但作者却偏偏认为它是孤单的单人床,甚至将极难分开来使用的“鸳鸯”二字撇开一个,称其为 “孤鸳帐”;月亮何曾感到过孤单,有几人称其为孤月?但作者偏执拗地称其为“孤月”。在这里,客观的声象,都同作者的感情完全融为一体。作者是孤单凄凉的,因之一切客观物也随之而显孤单凄凉,其主观感情是极为浓郁的。这便是“缘情写景”,而其所构成的艺术境界,便是句句景语皆情语、件件客观皆主观的 “有我之境”。
二、竭力铺陈,反复渲染。全篇紧扣一个“孤”字,铺展开来,层层推进,反复渲染。先写直接可以触及的孤衾、孤枕、孤帐,再写放宽眼界中的孤影、孤灯、孤窗、孤月,最后写听觉与幻觉中的孤雁孤鸣、孤寺孤钟。由静态而到动态,由景物而声音,由近而远,由地上而空中,围绕 “孤单情况”,极尽铺陈渲染之能事,淋漓泼墨,颇有层次地勾勒出立体的孤单环境,有力地表达了独有的感受与情绪。
三、巧用“孤”字,不避重复字眼。为了确切而真实地表达题旨,作者不仅不避讳重复字眼,反而有意识地使用之,有规律地极力突现之。仅有七句的短歌,孤字竟反复出现十六次之多,且均出现于名词之前,对声象加以修饰限制。读之诵之,不唯不嫌其罗嗦,反倍觉其一气贯注,有如行云流水一般自然天成,恰到好处地适应了表情达意的需要,有力地渲染了笼罩全篇的浓郁气氛,增加了节奏感与旋律美,具有独特的艺术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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