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肩吾
皎洁西楼月未斜,笛声寥亮入东家。
却令灯下裁衣妇,误剪同心一片花。
“皎洁西楼月未斜”,从“皎洁”知正当月圆;从“未斜”,知月悬中天,约近午夜,万籁俱寂了。可是恰在此时,嘹亮的笛声从西楼传入了东邻人家。下面展开一幅生动的画图——
“却令灯下裁衣妇,误剪同心一片花”。原来东邻的妇女正在裁衣,她想剪成同心花,一闻笛声,便剪错(坏)了!古时常用锦带制成菱形连环回心结,象征恩爱。梁武帝《有所思》:“腰中双绮带,梦为同心结”。刘禹锡《杨柳枝》:“如今绾作同心结,将赠行人知不知。”《西厢记》写张生传书莺莺:“不移时,把花笺锦字,叠作个同心方胜儿。”这里剪成同心之花,也是用以表示恩爱。
此诗前二句动,后二句静;后者的静则是由前者的动产生的。也许笛声仍嘹亮入耳,不过却使人觉得此刻东家是一片阒寂了。寥亮,亦作憀亮。声音清彻响亮。向秀《思旧赋序》:“邻人有吹笛者,发声寥亮。”今多作嘹喨或嘹亮。刘孝绰《三日侍华光殿曲水宴》:“妍歌已嘹亮,妙舞复纡余”。黄宗羲《雁来红赋》:“嘹亮兮声满长空,参差兮景留古渡。”用嘹亮来形容笛声,可知并非哀怨之音。而裁衣妇之“误剪”,看来是闻声牵情,触动了她记忆中的某一往事,拨起了她暂时宁静的心弦。而同心花不过是表示儿女之情吧。
此诗妙在含蓄,令人寻味不尽。笛声为何对她有那么大的感发力,一点消息也未透出。刘永济《唐人绝句精华》云:“此诗言东家妇闻笛而生念远戍之情,遂误剪同心之花。设想甚工,闺怨诗之别开生面者。”但鄙意以为读者不妨展开各自想象的彩翼,来填补这片“空白”,岂不比并无根据地确认“念远戍之情”,更具韵味!“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李白《与史郎中钦听黄鹤楼上吹笛》)。《梅花落》的笛声和个人情感融而为一,得蕴藉之神。“何处江村有笛声,声声尽是迎郎曲”(薛涛《题竹郎庙》)。笛声悠悠,人们并没有忘记对这位住在深山古木、遁水河畔的夜郎王!情匿于内,诗意深沉。“更吹笛里关山月,无那金闺万里愁”(王昌龄《从军行七首》其一)。久戍思家,心驰万里,一下缩短了空间的距离,至于“金闺”是否指朝廷,却无关紧要了。这些闻笛声而生感的诗,春兰秋菊,各具其美;而像《夜笛词》这首诗,也大可不必坐实意念所向,还是让读者去“意会”,发挥各人的“再创造”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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