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昌龄
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从军远征建立边功,是唐代拜将封侯的重要途径,也是唐人深为赞赏的时尚。祖咏在《望蓟门》里说:“少小虽非投笔吏,论功还欲请长缨。”岑参在《送李副使赴碛西官军》里对“功名只向马上取”者大加称赞,说他们“真是英雄一丈夫”。“边功”之热使许多人都陷入了迷醉之境。这首《闺怨》中的少妇也不例外:她不让夫婿在婚后和乐的日子里沉缅,而是说服他到边关寻求功名。夫婿对她言听计从,踏上了被人们公认的奋斗之路。对于把一生幸福都寄托在丈夫身上的女子来说,还有什么能比这更顺心呢?丈夫的离去,虽然也使她不断漾起绵绵相思,但对美好未来的憧憬不仅会把相思之情淡化得失去重量,还会使它变出许多甘甜。当她对这种奇特的甘甜不断品味时,哪里还会知道“愁”为何物?
“不知愁”虽然细腻地表现了少妇“凝妆”与“上翠楼”时的心态,但在字面上,似乎与“闺怨”相违。原来诗人是先抑后扬,好让少妇“忽见陌头杨柳色”后的“悔”,得到陡然突现的艺术效果。笔法极为宛转。
再者,少妇感情的变化,既像暗流的急转,也像暗流遇到了断崖,其流动跌宕皆在内心深处进行。其过程是:她满怀兴致地把自己妆扮好,本想登上翠楼好好快活快活,但是那“陌头杨柳”的勃勃生机与鹅黄嫩绿却使欢悦的心底翻起了浊浪。也许是曾与丈夫折柳送别的往事勾动了相思的情弦;也许是春的信息使她顿生年华空失之感,欢悦之情便在猝不及防中消失,过去一向引以为幸的东西,也遭到了彻底否定。然而自己酿酒自己喝,再不是味儿,也无由责怪他人或公开发泄,只好让它在心里翻腾、翻腾。与这种翻腾相伴的,是少妇“悔”了,她懂得了“教夫婿觅封侯”是个失误。虽然追悔莫及,但对个性化的主体来说却是一个进步,是从扭曲的快乐中到真感觉的痛苦回归。恐怕唐代妇女中有不少人都经受过这种折磨。
由乐到怨,是少妇心态变化,在一瞬间的过程,诗人攫住这个瞬间,塑造了一个胸中翻江倒海,脸上又形迹不露的形象。既让我们从这个瞬间联想出她的方方面面,也了解到军功“热”在当时妇女中的影响和给她们带来的哀怨,真是凝练中又显示着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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