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令能
日暮堂前花蕊娇,争拈小笔上床描。
绣成安向春园里,引得黄莺下柳条。
此诗诗题《全唐诗》作《观郑州崔郎中诸妓绣样》,与诗意更切。绣幛,即刺绣屏风。床,指绣架。绣样,即绣工绣花时依据的实物,亦即取样的对象。首句除点明时间(日暮)、地点(堂前)之外,着重在写绣样之美即“花蕊娇”,为后文写绣幛之美留蓄地步。你看,绣样已经娇美异常了,绣工能绣出它的本来样子,能超过它吗?这给读者留下一个疑问。第二句该写如何刺绣了,不料却没有写,只写了描样;而且也没有写如何描,只突出了诸妓争描的情状。着一“争”字,境界全出,将诸妓争能夺巧的神态活脱纸上。接用一个“拈”字,拈者用二指夹取也,其轻灵之姿自然在其中了。这两句由静而动,由物而人,将刺绣的过程全省去了,诸妓绣样的倩影却流动欲飞。
然而只有前两句,没有后两句,还不见构思之妙。“绣成”两句一意贯穿,极状新绣花枝之逼肖,说是把绣成之屏风安放在春园里,竟惹得黄莺也飞下柳条来了。一个“春”字,也下得十分贴切。因为只有春园,才给人以百花竞艳的图象;唯因百花竞艳,才显出绣幛的以假乱真,以假夺真。读到这里,我们才明白为什么诗人在首句着意渲染了作为绣样的花蕊的娇,为什么略去刺绣过程而专注于诸妓争绣的情状——原来全是为给诸妓刺绣艺术的巧夺天工留蓄地步的。
金圣叹在批《西厢记》时曾说:“夫亦尝观于烘云托月之法乎?欲画月也,月不能画,因而画云。画云者意不在于云也,意不在于云者,意因在于月也。然而意必在于云焉。于云略失则重,或略失则轻,是云病也,云病即月病也。……于云轻重均停,又无纹痕溃如微尘,望之如有,揽之如无,即之如去,吹之如荡,斯云妙矣。”云妙则月妙,云之有无去荡,正是月之倩影婆娑,此诗之妙,约在于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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