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李纨“戴珠冠,披凤袄”时拿一个人出了口闲气,此人便是妙玉。前面已经介绍过那妙玉,美女加才女,有钱又有闲,没事还喜欢摆摆谱、耍耍酷,李纨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但却又无可奈何;所以贾府失势,妙玉唯一的靠山没了,立刻成为任人宰割的羔羊。本来妙玉藏身庙宇之内,未必一定受到牵连,但很可能李纨的各种告密,也或许是当年流落到刘姥姥手上的茶盅辗转到了某位当权者手上。也有研究者认为,刘姥姥的女婿王狗儿将茶盅连哄带吓混到手,找到古董贩子冷子兴,最终此物经冷子兴之手到了忠顺王府,我深以为然,这一推论还是比较符合逻辑的。
接下来我想忠顺王也许和贾府或王子腾是政敌,书中当忠顺王府的长府官登门造访时,贾政的第一反应是:“素日并不与忠顺王府来往,为什么今日打发人来?”同朝为官,又都不是什么清官,同住京城,断无不来往的道理;加之忠顺王府因为琪官蒋玉菡之事深怨宝玉,借题发挥,兴风作浪一番。追查茶盅源头,原本追到贾府已属尽头,但若内部有人稍稍泄露点消息,就不难追查到妙玉头上。
那么谁会具备泄露信息的条件呢?妙玉送刘姥姥茶盅的事必然只在内宅流传,所以可以排除一切有可能为了利益出卖妙玉的那伙子爷们儿,贾府四个小姐死的死、嫁的嫁、出家的出家,自顾尚且不暇,哪有闲心管这事,而且举出妙玉对她们有百害而无一利。史湘云、薛宝钗都是投靠贾府的,一时间树倒猢狲散,林黛玉跟她们也差不多,王夫人、邢夫人以及王熙凤、尤氏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巧姐儿年幼,丫鬟们纵然知道些零碎传闻,想告个密、坏个事也未必就有这个门路。
只有李纨,此时贾兰已是“气昂昂头戴簪缨,光闪闪腰悬金印”。李纨也是终于熬到“戴珠冠,披凤袄”。再加上李纨的父亲身为国子监祭酒,是有机会接触到诸如忠顺王之类的高官的。李婶母女常常出入贾府内宅,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各种闺阁新闻自然就很容易传入李府,而且从贾兰的性格也可以大致推断出李纹、李绮的性格特征。
书中虽然并无贾兰太多篇幅的描写,但寥寥数语一样能看出贾兰的特性,第九回茗烟大闹书房时,一帮小崽子都快闹翻天了,只有贾兰息事宁人,但是在第二十二回中,贾母搞了个灯谜会,贾兰却因为没人请他而不愿意来;再看第二十六回,宝玉无聊地到处闲逛,遇见两只小鹿被贾兰拿了张小弓撵得箭也似的跑,看见宝玉,贾兰站住问好,笑道:“二叔叔在家里呢,我只当出门去了。”宝玉说他淘气,他却说:“这会子不念书,闲着作什么?所以演习演习骑射。”宝玉道:“把牙栽了,那时才不演呢。”每读至此处,都忍不住笑出声来,贾兰的不念书就演习骑射正好与宝玉的每见读书就要死要活、痛苦不堪相对应,宝玉的“把牙栽了,那时才不演呢”多少有些酸溜溜、悻悻然的意思;而贾兰的一句“只当二叔出门去了”,看似小孩子没来由的随口话,恰恰折射出了宝玉在他心目中的实际形象:一个整天出门瞎逛的主。很可能李纨日常课子经常以这“金玉其表”的二叔作为反面教材呢。
所以贾兰是个典型的单亲家庭的好孩子,隐忍、敏感、努力。而李纹、李绮同样是单亲家庭的孩子,但那个时代,作为女孩的她们,努力就不必了,嫁个好人家就是她们努力的目标,她们很可能会把贾兰的努力上进之心转化为闺阁要强心,这闺阁要强心极有可能成为一种妒忌心,贾府基本上与她们的婚姻无缘,但她们却见识了贾府的繁华,所以我猜当李纨对于妙玉所持的剪不断、理还乱的心情为她们所知时,十有八九是要说些煽风点火、火上浇油之类的言语的。而且李家出于对贾兰地位的保全以及自家安危也极有可能事无巨细一一上报。
李纨的判词和王熙凤的判词历来就是红学研究者的不解之谜,王熙凤的“一从二令三人木”、李纨的“如冰水好空相妒”,至今仍是众说纷纭,没个定论。我对于她俩的判词倒是有一点小小的见解:“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因为是王熙凤的判词,所以之前始终以王熙凤为出发点去想,于是总钻入牛角尖,难以突破;其实换个角度,从贾琏、平儿以及周围的人的角度去剖析就不难理解了;周围的人对王熙凤先是服从(“一从”),然后是违抗命令,孤立她、冷落她(“二令”是个“冷”字),最后抛弃她,令她众叛亲离,成了光杆司令,贾琏甚至休了她(人木是个“休”字);打发她回金陵娘家,于是她最终哭向金陵事更哀。
李纨的判词:“如冰”取冰清“玉”洁之意,“水好”乃是“女”旁一个“水”字,记得小时候,家门前有口大水缸,冬天结冰水就漫出缸沿,冰融化了水就又少了,恰是个“妙”字,所以这“如冰水好”以曹公的拆字风格看,分明就是“妙玉”二字呀!
虽然有点牵强,不过暂时也并没有什么更高明的解释,诸位就先凑合着看我闲聊吧。所以这句“如冰水好空相妒”分明是指李纨对于这个与贾珠曾有婚约的妙玉怀有嫉妒之心,但贾珠早死,妙玉也早就许身佛门,这一场嫉妒没有任何的价值和意义。所以是“空相妒”。
除了乘机收拾了妙玉,上回我曾提到过王熙凤和李纨也是经历过一场隐形大PK的,加上王熙凤平时也是个处处拔尖的主,言语当中自然也有过冒犯李纨之处,说者无心,听者未必无意啊!第四十五回,李纨带着小姐们找王熙凤当诗社监察,王熙凤当即就说:“哪里是请我做监察御史,分明是叫我做个进钱的铜商!亏你是个大嫂子呢!……这会子他们起诗社,能用几个钱?你就不管了?”王熙凤大老粗一个,平时又有贾母和王夫人宠着,说话口无遮拦,李纨却极有可能将此话放在了心中,以致后来当巧姐儿的舅舅王仁(“忘仁”或“亡仁”)想将巧姐儿卖掉时,李纨腰缠万贯却见死不救。
这两件事,足以使她的判词中赫然写着:“虽说是,人生莫受老来贫,也须是阴骘积儿孙。”想必因为李纨没有为儿孙积德,贾兰的官也未必长久,所以书中道:“问古来将相可还存?也只是虚名儿与后人钦敬。”李纨自己则更惨:“威赫赫爵位高登,昏惨惨黄泉路近。”再多的荣华富贵,可怜无福消受啊!这李纨空受诰封,死守金银,最终难逃无常。不过有读者或许要问,李纨孤儿寡母,贾珠又死得早,她能有几个钱呢?或许对于妙玉是出于女人的妒忌,她有可能使点小坏,但是对于巧姐儿她也许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呢?那么李纨之于巧姐儿究竟属于哪种情况呢?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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