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婚后的贾宝玉恐怕要让执着于宝黛之情的小伙伴们失望了,为什么这么说呢?这就得回到开篇那一阕《终身误》了,人们往往记住它的前半截,却忽视了它的后半段:“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贾宝玉和薛宝钗必然是有一段姻缘的,不是不美满,只不过是美中不足而已。为什么美中不足呢?因为薛宝钗是按照宫中待选的标准教育成长的,所以“行为豁达,随分随时”,第一件不擅长的事便是耍小性子,看了那么多宫斗剧,不说大伙儿也知道,在皇宫里耍小性子那直接就是自己找死;偏偏那贾宝玉是个“天生成惯能作小服低,赔身下气”的;这一下子没个赔小心的去处还真是不习惯呢,反而觉得林黛玉的各种小脾气正是闺中无限乐趣呢,所以不免感慨“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呢。更何况已有黛玉耳鬓厮磨在先,“终难忘”也属人之常情了。
不过宝玉对黛玉这点“难忘”之情是绝对不会叫他终日以泪洗面抑或愁眉不展的,更不可能像越剧《红楼梦》那样哭完灵,钟声铛铛一响就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走人了事的。充其量也就是像藕官之于菂官,每逢清明烧点纸、供炷香,“只是不把死的丢过不提,便是情深意重了”;想来这也是曹公为什么把藕官安排给了黛玉的用意吧。不过按贾宝玉的说法连纸都不用烧的,“这纸钱原是后人的异端,不是孔子的遗训。以后逢时按节,只备一个炉,到日随便焚香,一心虔诚,就可感格了。”又说:“即值仓皇流离之日,虽连香也无,随便有土有草,只以洁净,便可为祭。”想必日后这便是林黛玉的日常祭奠仪式了。若是有条件的时候也许会有“新茶新水,供一钟两盏,或有鲜花鲜果,甚至于荤羹腥菜”外加一炉香,“便是佛爷也都来享”,何况林黛玉乎?!更何况林黛玉自己也曾批评王十朋的迂腐:“这王十朋也不通的很,不管在哪里祭一祭罢了,必定跑到江边子上来做什么!俗语说,睹物思人,天下的水总归一源,不拘哪里的水舀一碗看着哭去,也就尽情了。”可见宝、黛二人的确是心意相通,求的都是心到神知的境界。黛玉说这番话在书中第四十四回,她这话是和薛宝钗说的,但她说完这话薛宝钗根本就没搭理她,而且连一向在她面前谨小慎微的贾宝玉都借故回头要热酒去敬王熙凤;因此林黛玉这段话等于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实际上也是对将来宝玉对她所采取的祭奠方式的一个预言吧。将来必是宝玉敬自己的酒祭奠故人,宝钗则保持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状态。
那么这贾宝玉和薛宝钗生活在一起是不是勉为其难,日夜煎熬呢?是不是表面上举案齐眉,实际上相对无言呢?当然不是。书中第二十二回贾母为宝钗过生日,宝钗点了一出《鲁智深醉闹五台山》,宝玉认为她是为了讨好贾母而点,还故意挖苦她:“只好点这些戏”,又自命清高地说自己“从来怕这些热闹”的。不料人家薛宝钗随口背了戏中一支《寄生草》就把他给镇住了。连那位大神脂砚斋都在此处加注道:“宝钗可谓博学矣,不似黛玉只一《牡丹亭》,便心身不自主矣。真有学问如此,宝钗是也。”
顺便扯两句这位大神脂砚斋,各路所谓的红学家们对此人也是争论不休,到现在连其是男是女都没个定论。有人论证出此人便是书中史湘云的原型,也是陪伴曹公到最后的至亲爱人;也有人认为这脂砚斋和另一位自称畸笏叟的是同一个人。不管世人怎么说,这两位才是研究《红楼梦》真正的大神,尤其是脂砚斋,他的点评几乎可以说是进入“红学江湖”的“葵花宝典”,与《红楼梦》一起光耀古今。
我个人是既不赞成把脂砚斋想象成女性,也不同意把这两人说成是一个人的。靖藏本中畸笏叟分明有一处眉批写着:“不数年,芹溪、脂砚、杏斋诸子相继别去,今丁亥夏,只剩朽物一枚,宁不痛杀!”没理由一个人吃饱了自己悼念自己,而且还拖几个人一块悼念的。脂砚斋如果是个女人,畸笏叟为什么会将她与其他几个人放在一起合称“诸子”呢?别说人们对一些有社会地位的女士也称“先生”,譬如称宋庆龄就会称为先生,据我所知中国人对女士以“先生”称之很可能始于秋瑾女士,离着曹公那个时期还很有些日子呢!
近日还见到一篇文章,声称《红楼梦》作者系江苏如皋人冒辟疆,董小宛才是林黛玉的原型,据称同时还发现曹雪芹该人不一定存在;还找出了冒氏后人,不知这位发文的同志是怎么看待畸笏叟这个人以及他对《红楼梦》所做的各种注解的。唉!区区在下不过是《红楼梦》这本书的粉丝罢了,自然没有资格参与到各路所谓专家们的角斗场中去一决高下,何况我本人也是江苏人,我也想和曹雪芹扯上点什么关系才好呢,只是希望专家们可千万别吵出个类似于“孙悟空的后人”那样让人笑掉大牙的事情来吧!
且回过头来接着说宝钗推荐的那一支《寄生草》,不但把贾宝玉听得开心得是“拍膝画圈,称赏不已,又赞宝钗无书不知”,还把林妹妹醋得忍不住训了他一顿:“安静看戏罢,还没唱《山门》,你倒《妆疯》了。”这还没完,为着快嘴丫头史湘云说破了唱戏的小旦长得像黛玉的事,湘黛二人闹别扭,贾宝玉管闲事自然就跟着受闲气,想起那支《寄生草》里的一句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不禁心有所感,大哭起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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