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杨柳歌辞
(其二)
腹中愁不乐,愿作郎马鞭。
出入擐郎臂,蹀座郎膝边。
《折杨柳歌辞》共五首。这是其中的第二首,歌吟爱情。
情歌,在历代民歌中占据突出的地位。南朝民歌,题材较为狭窄,大多歌咏男女之情。北朝民歌,题材范围远较南朝民歌广泛,有战歌、牧歌、反映人民痛苦、揭露阶级对立的作品,自然,也有情歌。情歌的数量不多,但是很有特色,因而引人瞩目。
从纵向看,北朝情歌完全摆脱了《诗经》“温柔敦厚”的影响,倾吐着大胆、奔放的激情。在《诗经·郑风·将仲子》里,那位温柔多情的女主人公,十分畏惧人言,一再嘱咐情郎小心谨慎, “无逾我里”、 “无逾我墙”。而北朝民歌却毫无顾忌。女主人公渴望自己出入都挂在情郎的臂上,行坐都靠在情郎的膝边,行影不离,这种火辣辣的爱情,绝非《将仲子》里的女主人公所能比拟。应当说,北朝民歌《腹中愁不乐》更贴近劳动人民爱情的本色,更能体现劳动者豪迈、粗犷的爱情心理。
从横向看,北朝民歌也有别于南朝民歌。后者以女性为主体,描写城市中下层人家或不幸沉沦于社会底层的女子的爱情生活,勾画出江南少女的天真娇憨,她们对于爱侣的急切追求,对于爱情的沉醉迷恋,获得爱情的艰辛困难,别后相思的哀愁痛苦,以及对于男子负心背约的猜疑怨恨……曲尽女性微妙复杂的爱情心理,如《子夜歌》:“侬作北辰星,千年无转移。欢行白日心,朝东暮复西!”谴责男性的朝秦暮楚,贪图新欢,流露女性对爱情的忠贞不渝和被遗弃时的无限辛酸。感情的表达比较委婉、曲折。即使对爱情作天真而大胆的抒写,也大大不如《腹中愁不乐》等北朝民歌的热情奔放。如《读曲歌》: “打杀长鸣鸡,弹去乌臼鸟。愿得连冥不复曙, 一年都一晓!”那种与情郎相乐相得,作长夜之欢的心愿,表白得够明白大胆了。然而,仍不如“出入擐郎臂,蹀座郎膝边”干脆利落。从《腹中愁不乐》可以看出北朝民歌心直口直,毫不扭捏的特点。在南歌中常常碰到汪汪的眼泪,而在北歌中,却找不到一个“泪”字。情人失约未至,北歌中也只说“欲来不来早语我”!绝没有南歌里那种徘徊忧愁之态。男女相悦,北歌说: “天生男女共一处,愿得两个成翁妪”(《捉搦歌》)真是快人快语!同样,《腹中愁不乐》写女子对所爱男子的感情,十分炽热,胸中所以忧愁不乐,是因为不能同所爱的人在一起。为了改变这种状况,女主人公愿意变作情郎的马鞭,同情郎形影不离。这种强烈的爱,象火焰般灼人!
《腹中愁不乐》通过幻想的形式来对现实爱情生活的不足进行补偿。事实上,男女形影不离是不可能的。于是情歌展开丰富奇妙的幻想,把自身变形为马鞭,这样,就能出入、行坐都同情郎紧贴一起了。北朝民歌,大多直抒胸臆,直接坦露内心愿望。 “老女不嫁,蹋地呼天。”( 《地驱乐歌》)直接刻画老女不嫁,悲愤欲绝的情景。而这首《腹中愁不乐》构思颇为别致巧妙。它写未能同情郎在一起的痛苦,只用了一句:“腹中愁不乐。”从第二句起,便张开幻想的彩翼,让自己在幻想中同情郎朝夕相处,享受着爱情的欢乐。虽未点明“乐”,但“乐”已渗透其中,所以,短短四句,苦与乐的感情形成十分鲜明的对比。然而, “乐”仅仅是幻想,现实如何呢?依然是“腹中愁不乐”,所以,幻想与现实的对立十分尖锐。正是在这种幻想与对比中,表达了女主人公对所爱男子的火热感情,抒写了她同所爱男子形影不离,心心相印的强烈愿望。
《腹中愁不乐》采用了女主人公吐露内心独白的方式。四句都是女主人公的爱情告白。似乎是女主人公对着所爱男子热情呼唤:我心中想念你忧愁不快乐,我愿意变作你的马鞭,出入都挂在你的臂上,行坐都靠在你的膝边。这是幅心电图,也是首心灵曲。它舍弃了女主人公音容美貌的刻画,甚至不让男主人公露面,也不描绘两情欢洽的动人情景,这就使感情的抒发十分集中、强烈,也省去了许多笔墨。
就近取譬是这首民歌的显著特点。南朝民歌多以采莲的事作双关隐语,委婉表露情思。这是因为江南女子对采莲极为熟悉。北方习马,马鞭是北方游牧民族常见之物,以此为喻,显得亲切、率真,以马鞭喻男女形影不离也熨贴、生动。
从《腹中愁不乐》可窥北朝民歌之一斑,同时亦可看出,在为数很少的北朝情歌中,每篇的立意、写法也是多姿多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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