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翱文《题燕太子丹传后》原文|注释|译文|翻译|鉴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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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翱文《题燕太子丹传后》原文|注释|译文|翻译|鉴赏

荆轲感燕丹之义,函匕首入秦劫始皇,将以存燕宽诸侯。事虽不成,然亦壮士也。惜其智谋不足以知变识机。

始皇之道,异于齐桓;曹沫功成,荆轲杀身,其所遭者然也。及欲促槛车驾秦王以如燕,童子妇人且明其不能,而轲行之,其弗就也非不幸。燕丹之心,苟可以报秦,虽举燕国犹不顾,况美人哉! 轲不晓而当之,陋矣!

(据四部丛刊本《李文公集》)

提到燕太子丹,人们马上会想起《战国策》、《史记·刺客列传》所写的燕太子丹厚养死士、荆轲为燕太子刺秦王嬴政的故事,想到易水送别的悲壮情景以及那首流传千古的《易水歌》。人们会想,李翱在这篇读后感里大概会对荆轲的义无反顾的牺牲作一番赞扬,发一通景仰之论吧。然而,李翱却以其独具的识力,一反世俗之见,对荆轲之举作了彻底的否定。

文章由两部分组成。第一部分提出论点,第二部分进行论证。

第一部分,指出荆轲劫秦王,可为壮士,但其智谋短浅,不足以知变识机。第一句指出荆轲劫秦王之事“感燕丹之义”,写其动机,点出士为知己者死的性质;“函匕首入秦劫始皇”,写其手段,说明困难之大;“存燕宽诸侯”,写其目的,对此举期望甚高,要停止秦国兼并诸侯的行动,断送其已取得的成果。这句准确精炼,包含着丰富的内容。它在看似平淡的叙事中预示人们,荆轲怀着报恩的动机,以个人恐怖的手段想达到如此重大的目的,是根本不可能的。文章的第二句肯定荆轲事败身死,可算一个“壮士”;“然亦”二字,含有勉强之意。第三句“惜其智谋不足以知变识机”推出本文的论点。一个“惜”字,紧承“然亦”,为文末彻底否定荆轲作了伏笔。

第二部分从三个方面论证荆轲不知变识机。其一,时代不同。“始皇之道,异于齐桓”。荆轲此行的首要目的不在刺杀嬴政,而是要逼他盟誓立约,退还以往所侵夺的六国土地。《史记·刺客列传》记太子丹曾指示荆轲:“诚得劫秦王,使悉反诸侯侵地,若曹沫之与齐桓公,则大善矣。”荆轲在秦庭临死前说:“事所以不成者,以欲生劫之,必得契约以报太子也。”但是荆轲所处的时代、所面对的人物,都与曹沫不同了。春秋时期,周天子名位尚存,大国诸侯争霸主地位,尚无吞并天下的野心。齐桓公是春秋五霸之一,他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必须顾惜自己的领袖形象,在两国国君盟会的外交场合,说了话是要守信用的;再者,他退还的只是刚刚侵占的鲁国的土地,此举不难。因而,曹沫的劫持取得了成功。秦王是战国的雄长,他继承着前几代的遗策,要以武力统一天下,要他把秦国几十年来侵占各诸侯国的土地都退还,把几十年的成果一笔勾销,他怎肯答应? 即便他被迫立下契约,只要一脱离危险,即刻就会撕毁协议、背弃诺言的,对一个小小的战败国派来献地的使者,有什么信用可讲? 因而荆轲不可能成功。“曹沫功成,荆轲杀身”,就是由于“其所遭者然也”。

其二,条件不备。路途遥远,荆轲不可能“促槛车驾秦王以如燕”。曹沫当年劫胁齐桓公,是在鲁庄公与齐桓公会盟的仪式上,“桓公左右莫敢动”,因而齐桓公答应退还侵地之后,曹沫就可以“投其匕首,下坛”,从容回到鲁国君臣的行列中去(见《史记》)。而荆轲却要用槛车囚禁秦王把他劫持到千里之外的燕国,岂不是想入非非? 以一刺客之力怎敌得住秦王无数警卫人员的反劫持?为了论证其事必不成,作者用“童子妇人且明其不能,而轲行之”进行反衬,成败之理就更为鲜明了。(按: 《战国策》、《史记》诸书并无“促槛车驾秦王如燕”之说,此说或出自《燕丹子》等小说的记述)。

其三,动机不正。燕太子丹一心报仇泄恨,并无深谋远虑。作者指出:“燕丹之心,苟可以报秦,虽举燕国犹不顾,况美人哉!”原来,燕太子丹厚养死士的目的是报仇泄恨。当初,燕太子丹曾质于赵,嬴政生于赵,少年时代二人在赵相交甚欢。后来嬴政回国,立为秦王,太子丹又质于秦,秦王对他不友好,太子丹怨恨在心,逃亡归燕,“归而求为报秦王者”。为此,他厚待荆轲,赠送金钱、饮食、车骑、美女,极力满足他的欲求。一次,荆轲在宴会上称赞弹琴美女的一双妙手,太子丹就命人砍下美人的两手,用玉盘盛送给荆轲。为了得到刺客的欢心与忠心,可谓不惜一切。这种狭隘的复仇心理,甚至可以使他献出整个燕国都不顾惜,哪里还有深谋远虑?如此看来,荆轲只是当了太子丹的一个复仇工具而已。所以作者以一“陋”字作结,照应了前文的“然亦”和“惜其”句,煞尾十分有力。

李翱的这篇文章不仅识见高超,而且短小精悍。全文仅一百二十三字,写得既精警透辟而又从容不迫。作者在第二部分的三层分析,前两层侧重在阐明荆轲“不知变”,不知时代已经变化,想重演曹沫故伎,因而所行不可能成功;第三层着重证明荆轲“不识机”,不了解事情的实质,因而所为浅薄可悲。可见,篇幅虽短,分析说理却十分全面、严谨。另外,三个层次的写法和语言运用也不雷同。第一层讲时代和对象不同,运用对比写法,古今对比,成败分明,因而不烦词费,结尾只用正面论断:“其遭者然也。”第二层讲条件不具备,用了反衬的方法,荆轲连童子妇人皆知的常识都没有,因而失败不值得同情,结尾就用了否定句:“其弗就也非不幸。”第三层讲动机不正,也用了反衬法,重在揭示荆轲浅薄无知的可悲,结尾用了感叹句:“陋矣!”作者的感情随着论述的深入而逐步推移,最终表明了对这一历史人物的轻视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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