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唐文》的主要内容,《全唐文》导读
《全唐文》是唐五代文章总集。清董诰等于嘉庆十三年(1808) 开始编纂,至嘉庆十九年 (1814) 修成。编成后即交内府刊印,世称扬州刻本。1982年中华书局据此本影印。
据法式善《存素堂文续集》卷2《校全唐文记》说,乾隆中,海宁陈邦彦(1678—1752)编有《唐文》16函160册,收录唐五代文一万数千篇。后清仁宗披阅《唐文》,“觉其体例未协,选择不精,乃命儒臣重加厘定”(《御制全唐文序》)。遂置全唐文馆,由董诰领衔,著名学者阮元、徐松、孙星衍等皆参预其事。馆臣以旧本《唐文》 为基础,参校《四库全书》中的唐人别集,博采《文苑英华》、《唐文粹》、《文章辨体汇选》等多种总集与两《唐书》、《唐会要》、《五代会要》等多种史志及《册府元龟》、《永乐大典》等类书,广搜稗史笔记和金石碑刻资料,终于编成了这部卷帙浩繁的唐文总集。
全书凡1000卷,辑录唐五代文18488篇,作者3042人,为研究唐五代的政治、经济、历史、文学提供了极丰富的资料。俞樾誉为“有唐一代文苑之美,毕萃于兹。读唐文者,叹观止矣” ( 《全唐文拾遗序》)。
该书体例悉遵《全唐诗》,改变历来总集按类编文的体制,而是以文从人,各家名下再按《文苑英华》的文体分类编排。馆臣从封建等级观念出发,将作者分类编次,即“首诸帝,次后妃,次宗室诸王,次公主,……次臣工,次释道,次闺秀。……至宦官四裔各文,无可类从,附编卷末”(《凡例》)。每位作者皆附有小传,简介其里居、科第、仕履等。各类作者皆按时序排列,其中“臣工”世次,则以登第之年为主,未登第者以入仕之年为主,处士以卒年为主。
《全唐文》是由许多著名学者合力编成的,故考订辨正,颇为精当。如《凡例》称:旧本《唐文》误收了北周宇文逌《庚信集序》、北齐尹义高《与徐仆射书》、宋人王珪《除郝质制》、冯志亨《普天黄箓大醮碑》等,皆予删除。《邕州马退山茅亭记》既见柳宗元《河东集》,又见独孤及《毗陵集》;《卢坦之传》与《杨烈妇传》既见李翱《文公集》,又见李华《遐叔集》,皆予订正,归于一是。杨炯《彭城公夫人尔朱氏墓志铭》、《伯母东平郡夫人李氏墓志铭》,过去曾被误收入《庾信集》,皆刊正改入杨炯名下。曾任总校官的唐仲冕《陶山文录》卷10载:旧本《唐文》有罗隐《钱氏大宗谱列传》22篇、《跋》1篇,据唐氏考证,末3篇《列传》中有乾化、开平等年号,其时罗隐已死; 而《跋》中有“建炎之乱,宗牒失守”等语,更非罗隐所作,故皆删去。校勘亦认真细致,堪称精审。如旧本 《唐文》收录 《文苑英华》诸文,“所据系明刊闽本,其中讹脱极多,今以影宋钞逐篇订正,补出脱字”(《凡例》)。编纂《全唐文》时,尚未发现敦煌古籍,但我们把《全唐文》与敦煌本《故陈子昂集》 及明弘治四年 (1491) 杨澄校刻 《陈伯玉集》 三本互校,即可知《全唐文》校正了明刊本的许多讹误,而与敦煌本比较接近。
然而,《全唐文》仍存在许多缺点错误,清人劳格《读全唐文札记》曾指出一百数十条,近人岑仲勉《读全唐文札记》复得三百余条。综合劳、岑二文,参以当世学者的有关论著,可以归纳出《全唐文》存在六方面的问题。
一、不注出处,给征引、复核、校勘、考订工作造成诸多不便。
二、误收。如卷962阙名 《玄圃园讲颂并序》,实为梁简文帝作,见《文苑英华》卷772、《艺文类聚》卷76、《广弘明集》卷20。又卷453韦皋《破吐蕃露布》,乃宋王应麟博学宏词所业拟题,见 《玉海》 卷304、《四明文献集》卷3,此当沿《全蜀艺文志》之误。《全唐文》 中作者张冠李戴的情况也不少,如卷357高适《皇甫冉集序》,文云:“恨长辔未骋,而芳兰早凋,悲夫!”按高适卒于永泰元年(765)正月,比皇甫冉早死四五年,怎么可能出现高适悲悼皇甫冉的怪事?原来是馆臣误将高仲武《中兴间气集》对皇甫冉的评语,移作高适的文章,并杜撰了篇名。又卷438李讷《纪崔侍御遗事》,首句即称“李尚书(讷)夜登越城楼”云云,显非李讷所作,乃从范摅《云溪友议》 卷2摘出。《凡例》云: “诗序已见《全唐诗》者,虽鸿章巨制,不更复登。”实际上却并不尽然,如王武陵《宿惠山寺诗并序》,已见 《全唐诗》卷275,但《全唐文》 卷805王武陵名下又收了这篇诗序。此外,《全唐文》中重出的篇章也不少。如《为王美畅谢兄官表》,既见卷264李峤名下,又见卷210陈子昂名下;《为河内王等论军功表》,既见卷153刘思立名下,又见卷209陈子昂名下。按以上二文实乃陈子昂作,陈集各本皆同。只因《文苑英华》卷591、卷624收录二文,皆阙作者姓名,前者列于李峤文后,后者列于刘思立文后,馆臣失考,遂误而重。且据两《唐书·刘宪传》,刘思立卒于高宗时,而《为河内王等论军功表》作于周万岁通天二年(697),其时刘思立已死了约20年。
三、校勘疏误。这里有两种情况:
一是文章残阙。如孙广 《啸旨序》,始见于封演《封氏闻见记》卷5,全文221字,《全唐文》卷438录此文,却缺了 “啸有十五章: 一曰 《权舆》,二曰 《流云》,三曰 《深溪虎》,……八曰《古木鸢》”等40字。究其原因,大概是馆臣未检《封氏闻见记》,而从《唐语林》卷5录出。《唐语林》在“啸有十五章” 上加了“按高氏《纬略》”一句,致使馆臣误以为此下40字非孙氏语,故予删除。其实,《封氏闻见记》在照录孙广《啸旨序》后,还有一段按语:“广所云《深溪虎》、《古木鸢》,其状声气可矣”云云。可证被《全唐文》删去的40字,正是《啸旨序》语。至于《唐语林》窜入的“按高氏《纬略》”一句,钱熙祚《唐语林校勘记》早已指出:“此五字误衍,当依《封氏闻见记》删。”又如卷974阙名《请置祗候屋宇疏》,录自《册府元龟》卷516,仅73字。按此文始见于《唐会要》卷62,共210字,显然是《册府元龟》作了删节。馆臣失校,故脱去137字。顺便提一下,《唐会要》 与《册府元龟》皆载此疏上于大和四年(830) 三月壬寅,《全唐文》却莫名其妙地注为宝历 二年 (763) 三月。
二是文字讹误。如题目误: 卷23玄宗《赠兖国公陆象先尚书左丞制》,然两 《唐书·陆象先传》 皆曰“赠尚书左丞相”,此夺“相”字。卷802沈知言《通玄秘录序》,明正统《道藏》“录”作 “术”,且《序》 中明言“号曰《通玄秘术》”,可证“录”字误。又人名误:卷212陈子昂《答制问事八条》中提到的“蹇味道”,据两《唐书》之《则天皇后纪》、《裴炎传》、《刘祎之传》及《新唐书·宰相世系表四上》,“蹇” 当作“骞”。卷373柳并《意林序》 云: “天后朝,宰臣朱翼祖则又述《十代兴亡论》 一帙。”按武后时宰相朱敬则,两《唐书》有传。宋人避赵匡胤祖父赵敬讳,故以“翼祖讳”三个小字代替“敬”字。馆臣无知,误以为是朱则字翼祖,抹去“讳”字,于是“朱敬则”便变成了“朱翼祖则”。又纪时误: 卷209陈子昂《麈尾赋序》 首称“甲子岁,天子在洛阳,时余始解褐,与秘书省正字。”查诸本陈集及《文苑英华》,“甲子”均作 “甲申”,“与”皆作 “守”,是。盖甲子岁为麟德元年 (664),子昂尚为幼童,焉能 “解褐”? 卷216陈子昂 《堂弟孜墓志铭》曰: “是岁龙集癸巳,有周天授二年秋七月,卜兆不吉,……始以今甲午岁献春一月己酉朔二十五日己酉,定于石溪山之北冈。”此中有三处讹误: “天授 二年”当作“长寿二年”,《文苑英华辨证》卷4早已辨明;“己酉朔”当作“乙酉朔”,查陈垣《二十史朔闰表》可知,且若一月朔日为己酉,二十五日又是己酉,实在荒唐: “定” 当作 “窆”,形近而讹。
四、作者姓名误。如卷398楚冕,据《元和姓纂》卷4、《新唐书》卷60、卷200、《国秀集》卷下,当作“樊晃”。卷399 于儒卿,据《文苑英华》卷545、《旧唐书》卷187下,“儒”当作 “孺”。卷802卢虔瓘,小传说 是“宣武军节度使弘正子”,查两《唐书·卢弘正传》,弘正子名虔灌,馆臣讹作“虔瓘”。以上诸例皆形似之讹,加之馆臣因避讳而窜改作者姓名,更造成混乱。如卷848段禺,据 《册府元龟》 卷594、《旧五代史》卷142、《五代会要》卷2,本是段颙,馆臣避清仁宗颙琰讳,改 “颙” 为 “禺”。
《全唐文》还有合二人为 一、分 一人为二之误。如卷848录王澄《梓材赋》、《请禁不务农桑奏》二文,然据 《文苑英华》 卷69、《登科记考》 卷8,知 《梓材赋》乃开元二十二年(734) 省试题,则此王澄为开元进士;《册府元龟》卷475载:《请禁不务农桑奏》乃后唐长兴二年(931)六月辛未大理少卿王澄作,比开元进士王澄晚了近200年,二人同名,馆臣误合为一。又卷138录李讷文5篇,劳格、岑仲勉已辨明唐有 二李讷;作《东林寺舍利塔铭》的李讷为玄宗开元中人,作《授卢弘正韦让等徐滑节度使制》等文的李讷乃宣宗大中年间人,馆臣误合为一。与此相反,卷208录魏靖《理冤滥疏》,卷402录魏静《永嘉集序》,然《新唐书·艺文志》 及 《宋高僧传》 卷8《玄觉传》载,《永嘉集》 乃开元时庆州刺史魏靖编次并作序,与长安 二年(702) 上 《理冤滥疏》 者为同一人,馆臣讹 “靖” 为“静”,遂分一人为二。又卷134崔瓘、卷459崔璀,本来也是同一人,名当作“瓘”,《全唐文》误分为二,今人博璇琮等《谈〈全唐文〉的修订》(载《文学遗产》1980年1期) 考辨甚详。
此外,《全唐文》收录了大量的阙名文章,其中有些是有名可考的。这里仅举一例:卷974阙名《奏邓琬等禁系状》,两《唐书·唐扶传》分明记载,此文乃大和五年 (831) 唐扶作。馆臣失考,归于阙名,《全唐文》 遂无唐扶其人。
五、小传叙事误。《全唐文》作者小传,简明扼要,特别是许多于史无传的作者,馆臣搜访遗佚,用力甚勤,但也存在不少舛误。如卷458录李巡《浮屠颂》,小传云:“巡与张参齐名,时相李勉辟为判官,甚礼敬之。”据两《唐书·李勉传》,李勉辟李巡、张参为判官,当在大历、建中间。而《浮屠颂》载于《成都文类》卷48、《全蜀艺文志》卷45,系李巡与闾丘均、释履空同作,结云“大唐景龙三年岁次己酉(709)题记”。然则作扶《浮屠颂》之李巡,不可能入李勉幕,馆臣显然是移花接木,把李勉判官李巡的事迹,安到了中宗时李巡的头上。又卷805 王武陵小传云:“武陵字晦伯,咸通时官仓部员外郎。”据《唐会要》卷54、岑仲勉 《郎官石柱题名新考订》,王武陵乃贞元中人,且王氏《宿惠山寺诗序》云:“戊辰秋八月,吴郡朱遐景自秦还吴,南次无锡,命予及故人窦丹列会于惠山之精舍。”按朱宿字遐景,窦群字丹列,则戊辰必为贞元四年(788)。大概馆臣往后推了一 个甲子,于是王武陵便从贞元跳到了咸通(860—874)。又卷100金城公主小传:“出降吐蕃弃绪缩赞,大和中归国,薨。”短短14个字中,竟有三处错误: 据 《旧唐书》卷9、卷196 上、《新唐书》卷216 上、《通鉴》卷214,“绪”当作“隶”(或作“迭”);金城公主卒于开元二十八年 (740),下距大和还有90余年; 公主并未“归国”,而是卒于吐蕃,故史称“吐蕃遣使来告丧”。
六、遗漏。《全唐文》虽搜采甚富,力求其“全”;但最大的缺点也恰恰是不全,遗漏甚多。清陆心源辑有《唐文拾遗》 72卷,录文3000篇; 又辑有 《唐文续拾》 16卷,收文310篇。二书分别于光绪十四年(1888)、光绪 二十一年(1895)刊行。尽管陆氏用心勤苦,功不可没,但仍未能从根本上改变《全唐文》不全的状况。这里有两种情况: 一是删弃。如唐人小说,馆臣有所甄录,但如《会真记》、《柳毅传》、《霍小玉传》、《周秦行纪》、《韦安道传》 等,却因 “事关风化”或“猥琐”、“诞妄”而“遵旨削去”(见《凡例》)。二是脱漏。如《大藏经》收录了著名佛经翻译家不空的许多序、表之类的文章,馆臣仅选录了其中的3篇。《册府元龟》载孔纬、吕朋龟文各3篇,《全唐文》都只收了1篇; 又载段颙文7篇,《全唐文》漏收了5篇。在其它典籍中,遗漏的文章也很多,如李阳冰文,《全唐文》录8篇,但据《集古录》、《墨池编》等书,至少还可以补入5篇。
此外,近一二百年来出土了大量的唐五代碑文墓志,19世纪末发现了敦煌古籍,这是馆臣未及见到的;加上馆臣在采摭文献时的遗漏,估计可补进近万篇文章。因此,现在着手重新编纂 一部名副其实的 《全唐文》,不仅是十分必要的,而且是完全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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