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桦·表达

作者： 李彬

 

 

我要表达一种情绪

一种白色的情绪

这情绪不会说话

你也不能感到它的存在

但它存在

来自另一个星球

只为了今天这个夜晚

才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

 

它凄凉而美丽

拖着一条长长的影子

可就是找不到另一个可以交谈的影子

 

你如果说它象一块石头

冰冷而沉默

我就告诉你它是一朵花

这花的气味在夜空下潜行

只有当你死亡之时

才进入你意识的平原

 

音乐无法呈现这种情绪

舞蹈也不能抒发它的形体

你无法知道它的头发有多少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梳成这样的发式

 

你爱她，她不爱你

你的爱是从去年春天的傍晚开始的

为何不是今年冬日的黎明?

我知道这种情绪很难表达

比如夜，为什么在这时降临?

我和她为什么在这时相爱?

他为什么在这时死去?

 

我知道鲜血的流淌是无声的

虽然悲壮

 

也无法溶化这铺满钢铁的大地

水流动发出一种声音

树断裂发出一种声音

蛇缠住青蛙发出一种声音

这声音预示着什么

是准备传达一种情绪呢?

 

柏桦

 

诗人想表达一种情绪，这种情绪是属于超验世界的，我们无法用理性来判断、来说明，所以我们只能借了诗人所给予的一系列暗示，用自己生命的感觉去感受，去领悟，也许这样我们可以和诗人达到心灵的沟通、情感的默契。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呢?是“一种白色的情绪”，白色通常给予人的感觉是圣洁、纯静，也许这情绪的色彩正含蓄地表达了诗人此刻的心境。“这情绪不会说话”，所以人们会常常忘记它的存在，“但它存在／来自另一个星球。”情绪不是物质，它不受时空限制，你捉摸不到它，但有时它却会悄悄潜入你的心胸。而“今天这个夜晚”诗人赋予了特定的意义，因为情绪“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我们既可以将此作为一个故事的开端，也可以把它作为解读全诗的契机。

诗人开始表达，他把这无法捉摸的情绪，转换成自己的生活经验，那凄凉美丽的影子，不正是诗人忧伤的幻想，幻想无法实现，所以只能是一个无法与之交谈的影子。那么这情绪冰冷似一块石头吗?诗人偏又说它是一朵花，花香飘溢在夜色里。诗人并未对人生彻底地悲哀，所以“只有当你死亡之时／才进入你意识的平原”便可以理解为诗人找到了一种精神的超越。

诗人极力想表达情绪，但音乐、舞蹈也许能表现这种情绪，却不能真正地予以呈现。在诗人的笔下，这情绪变得神秘玄远，而这反而能引领读者更深地去感受。人类的情感是非理性的，诗人提出种种疑问，那爱为什么“是从去年春天的傍晚开始”，而“不是今年冬日的黎明”?那种种“莫名的激动和怒气”又来自何方?诗人感到在种种情绪面前无能为力，他只能进行一系列的追问，却无法找到解答。理性在此显示了它的软弱无力，人类的情感不是生活的经验就能说明的。那么只有在精神的超验世界去领会、体悟。诗人要从这现实世界中逃遁出去，尽管他还未真正忘怀现实。所以他给我们列举许多生活现象，那“鲜血的流淌声是无声的”，那“水流动”、“树断裂”、“蛇缠住青蛙”发出各种声音。诗人的敏锐使他感受到这现象背后一定存有奥秘，但又不能作出理性的解释，所以只好提问“这声音预示着什么”?这提问尽管是无力的，却表明了诗人渴望得到一种超越。而诗人说声音“是准备传达一种情绪呢?”尽管不是全然肯定，但诗人已经领悟到，只有在精神世界中，才能找到人类灵魂的住所，而这反而将那难以表达的情绪表达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