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望甚隆,非大臣之福,如素行无愆,人言不足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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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骄惯之极,父不能制子,君不能制臣,夫不能制妻,身不能自制。视死如饴,何威之能加?视恩为玩,何惠之能益?不祸不止。故君子情盛不敢废纪纲,兢兢然使所爱者知恩而不敢肆,所以生之也,所以全之也。

• 古今士率有三品:上士不好名,中士好名,下士不知好名。

• 迷人之迷,其觉也易；明人之迷,其觉也难。

• 道自孔孟之后,无人识三代以上面目,汉儒无见于精,宋儒无见于大。

• 千日集义,禁不得一刻不慊于心,是以君子瞬存息养,无一刻不在道义上。其防不义也,如千金之子之防盗,惧馁之故也。

• 圣人处事,如日月之四照,随物为影；如水之四流,随地成形,己不与也。

• 当事者须有贤圣心肠、英雄才识。其谋国忧民也,出于恻怛至诚；其图事揆策也,必极详慎精密。踌躇及于九有,计算至于千年。其所施设安得不事善功成、宜民利国。今也怀贪功喜事之念,为孟浪苟且之图,工粉饰弥缝之计,以遂其要荣取贵之奸,为万姓造殃不计也,为百年开衅不计也,为四海耗蠹不计也,计吾利否耳。呜呼!可胜叹哉!

• 明体全为适用。明也者,明其所适也,不能适用,何贵明体?然未有明体而不适用者。树有根,自然千枝万叶；水有泉,自然千流万派。

• 三代以后,治天下只求个不敢。不知其不敢者,皆苟文以应上也。真敢在心,暗则足以蛊国家,明之足以亡社稷,乃知不敢不足恃也。

• 操进退用舍之权者要知大体,若专以小知观人,则卓荦奇伟之士都在所遗。何者?敦大节者不为细谨,有远略者或无小才,肩钜任者或无捷识。而聪明才辩敏给圆通之士、节文习熟闻见广洽之人,类不能裨缓急之用。嗟夫!难言之矣。士之遇不遇,顾上之所爱憎也。

• 处世以讥讪为第一病痛。不善在彼,我何与焉?

• 吾初念只怕天知,久久来不怕天知,又久久来只求天知,但未到那何必天知地步耳。

• “安而后能虑”,止水能照也。

• 进香叫佛,某不禁,同僚非之。余怃然曰:“王道荆榛而后蹊径多,彼所为诚非善事,而心且福利之,为何可弗禁?所赖者缘是以自戒而不敢为恶也。故岁饥不禁草木之实,待年丰彼自不食矣。善乎孟子之言曰:‘君子反经而已矣。’‘而已矣’三字,旨哉妙哉,涵蓄多少趣味。”

• 在箧香韫,在几香损,在炉香烬。

• 过也,人皆见之,乃见君子。今人无过可见,岂能贤于君子哉?缘只在文饰弥缝上做工夫,费尽了无限巧回护,成就了一个真小人。

• 春秋人计可否,畏礼义,惜体面。战国人只是计利害,机械变诈,苟谋成计得,顾甚体面,说甚羞耻。

• 儒者惟有建业立功是难事,自古儒者成名多是讲学著述。人未尝尽试所言,恐试后纵不邪气,其实成个事功,不狼狈以败者,定不多人。

• 圣人心上再无分毫不自在处。内省不疚,既无忧惧；外至之患,又不怨尤。只有一段不释然,却是畏天命悲人穷也。

• 宇宙有三纲,智巧者不能逃也。一王法,二天理,三公论。可畏哉!

• 君子之为善也,以为理所当为,非要福,非干禄；其不为不善也,以为理所不当为,非惧祸,非远罪。至于垂世教则谆谆以祸福刑赏为言,此天地圣王劝惩之大权,君子不敢不奉若而与众共守也。

• 世间事,无巨细,都有古人留下底法程。才行一事,便思古人处这般事如何；才处一人,便思古人处这般人如何。至于起居言动语默,无不如此,久则古人与稽,而动与道合矣。其要在存心,其工夫又只在诵诗读书时便想曰:此可以为我某事之法,可以药我某事之病。如此则临事时触之即应,不待思索矣。

• 妙处先定不得,口传不得。临事临时,相机度势,或只须色意,或只须片言,或用疾雷,或用积阴,务在当可。不必彼觉,不必人惊,却要善持善发,一错便是死生关。

• 得罪于法,尚可以逃避；得罪于理,更没处存身。只我底心,便放不过我。是故君子畏理甚于畏法。

• 圣人学问只是人定胜天。

• 心要虚,无一点渣滓；心要实,无一毫欠缺。

• 人言之不实者十九,听言而易信者十九,听言而易传者十九。以易信之心,听不实之言,播喜传之口,何由何跖?而流传海内,记载史册,冤者冤,幸者幸,呜呼!难言之矣。

• 公生明,诚生明,从容生明。公生明者,不蔽于私也；诚生明者,清虚所通也；从容生明者,不淆于感也。舍是无明道矣。

• 学者不长进,病根只在护短。闻一善言,不知不肯问；理有所疑,对人不肯问,恐人笑己之不知也。孔文子不耻下问,今也耻上问。颜子以能问不能,今也以不能不问能。若怕人笑,比德山棒、临济喝,法坛对众,如何承受?这般护短,到底成个人笑之人。一笑之耻,而终身之笑顾不耻乎?儿曹戒之。

• 凡人光明博大,浑厚含蓄,是天地之气；温煦和平,是阳春之气；宽纵任物,是长夏之气；严凝敛约,喜刑好杀,是秋之气；沉藏固啬,是冬之气。暴怒是震雷之气,狂肆是疾风之气,昏惑是霾雾之气,隐恨留连是积阴之气,从容温润是和风甘雨之气,聪明洞达是青天朗月之气,有所钟者必有所似。

• 谦忍皆居尊之道,俭朴皆居富之道。故曰卑不学恭,贫不学俭。

• 自古功业,惟孔孟最大且久。时雍风动,今日百姓也没受用处。赖孔孟与之发挥,而尧舜之业至今在。

• 只有无迹而生疑,再无有意而能掩者,可不畏哉!

• 水无渣,着土便浊；火无气,着木便烟。性无二,着气质便杂。

• 虞廷不专言性善,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或曰:人心非性。曰:非性可矣,亦是阴阳五行化生否?六经不专言性善,曰“惟皇上帝,降衷下民,厥有恒性”,又曰“天生烝民有欲,无主乃乱”。孔子不专言性善,曰“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又曰“性相近也”,“惟上智与下愚不移”。才说相近,便不是一个,相远从相近起脚。子思不专言性善,曰“修道之谓教”。性皆善矣,道胡可修?孟子不专言性善,曰“声色、臭味、安佚,性也”。

• 道理甚明甚浅甚易,只被后儒到今说底玄冥,只似真禅,如何使俗学不一切诋毁而尽叛之!

• 进言有四难:审人、审己、审事、审时。一有未审,事必不济。

• 圣人在上,能使天下万物各止其当然之所,而无陵夺假借之患,夫是之谓各安其分而天地位焉。能使天地万物各遂其同然之情而无抑郁倔强之态,夫是之谓各得其愿而万物育焉。

• 富以能施为德,贫以无求为德,贵以下人为德,贱以忘势为德。

• 临义莫计利害,论人莫计成败。

• 天下存亡系人君喜好,鹤乘轩,何损于民?且足以亡国,而况大于此者乎?

• 称人之善,我有一善,又何妒焉?称人之恶,我有一恶,又何毁焉?

• 不善之名每成于一事,后有诸长不能掩也,而惟一不善传。君子之动,可不慎与?

• 善用力者就力,善用势者就势,善用智者就智,善用财者就财,夫是之谓乘。乘者,知几之谓也。失其所乘,则倍劳而功不就；得其所乘,则与物无忤,于我无困,而天下享其利。

• 贤人之言视圣人未免有病,此其大较耳。可怪俗儒见说是圣人语,便回护其短,而推类以求通。见说是贤人之言,便洗索其疵,而深文以求过。设有附会者从而欺之,则阳虎、优孟皆失其真而不免徇名得象之讥矣。是故儒者要认理,理之所在,虽狂夫之言不异于圣人,圣人岂无出于一时之感而不可为当然不易之训者哉?

• “民胞物与”,子厚胸中合下有这段著痛著痒心,方说出此等语。不然只是做戏的一般,虽是学哭学笑,有甚悲喜?故天下事只是要心真。二帝三王亲亲仁民爱物,不是向人学得来,亦不是见得道理当如此。曰亲,曰仁,曰爱,看是何等心肠,只是这点念头恳切殷浓,至诚恻怛,譬之慈母爱子,由不得自家,所以有许多生息爱养之政。悲夫,可为痛哭也已。

• 动大众,齐万民,要主之以慈爱,而行之以威严,故曰“威克厥爱”,又曰“一怒而安天下之民”。若姑息宽缓,煦煦沾沾,便是妇人之仁,一些事济不得。

• 气只够喘息底,声只够听闻底,切莫长余分毫,以耗无声无臭之真体。

• 古之论贤不肖者,不曰幽明则曰枉直,则知光明洞达者为贤,隐伏深险者为不肖。真率爽快者为贤,斡旋转折者为不肖。故贤者如白日青天,一见即知其心事。不肖者如深谷晦夜,穷年莫测其浅深。贤者如疾矢急弦,更无一些回护。枉者如曲钩盘绳,不知多少机关。故虞廷曰“黜陟幽明”,孔子曰“举直错枉”。观人者之用明,舍是无所取矣。

• 罕譬而喻者,至言也；譬而喻者,微言也；譬而不喻者,玄言也。玄言者,道之无以为者也。不理会玄言,不害其为圣人。

• 一人多避忌,家有庆贺,一切尚红而恶素。客有乘白马者,不令入厩闲。有少年面白者,善谐谑,以朱涂面入,主人惊问。生曰:“知翁之恶素也,不敢以白面取罪。”满座大笑,主人愧而改之。

• 作本色人,说根心话,干近情事。

• 凡名器服饰,自天子而下庶人而上,各有一定等差,不可僭逼。上太杀是谓逼下,下太隆是谓僭上,先王不裁抑以逼下也,而下不敢僭。

• 一率作则觉有意味,日浓日艳,虽难事,不至成功不休；一间断则渐觉疏离,日畏日怯,虽易事,再使继续甚难。是以圣学在无息,圣心曰不已。一息一已,难接难起,此学者之大惧也。余平生德业无成,正坐此病。《诗》曰:“日就月将,学有缉熙于光明。”吾党日宜三复之。

• 口之罪大于百体,一进去百川灌不满,一出来万马追不回。

• 和气平心,发出来如春风拂弱柳,细雨润新苗,何等舒泰!何等感通!疾风迅雷,暴雨酷霜,伤损必多。或曰:不似无骨力乎?余曰:譬之玉,坚刚未尝不坚刚,温润未尝不温润。余严毅多,和平少,近悟得此。

• 天下之治乱只在“相责各尽”四字。

• 仆隶下人昏愚者多,而理会人意,动必有合,又千万人不一二也。居上者往往以我责之,不合则艴然怒,甚者继以鞭笞。则彼愈惶惑,而错乱愈甚,是我之过大于彼也。彼不明而我当明也。彼无能事上,而我无量容下也；彼无心之失,而我有心之恶也。若忍性平气,指使而面命之,是两益也。彼我无苦,而事有济,不亦可乎?《诗》曰:“匪怒伊教。”《书》曰:“无忿疾于顽。”此学者涵养气质第一要务也。

• 不足与有为者自附于行所无事之名,和光同尘者自附于无可无不可之名,圣人恶莠也以此。

• 怠惰时看工夫,脱略时看点检,喜怒时看涵养,患难时看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