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福者天司之,荣辱者君司之,毁誉者人司之,善恶者我司之。我只理会我司,别个都莫照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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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匹夫有不可夺之志,虽天子亦无可奈何。天子但能令人死,有视死如饴者,而天子之权穷矣。然而竟令之死,是天子自取过也。不若容而遂之,以成盛德。是以圣人体群情,不敢夺人之志,以伤天下之心,以成己之恶。

• 有过彭泽者,值盛夏,风涛拍天。及其反也,则隆冬矣,坚冰可履。问旧馆人:“此何所也?”曰:“彭泽。”怒曰:“欺我哉!吾始过彭泽,可舟也,而今可车；始也水活泼,而今坚结,无一似昔也,而君曰彭泽,欺我哉!”

• 要得富贵福泽,天主张,由不得我；要做贤人君子,我主张,由不得天。

• “察言观色,度德量力”,此八字处世处人一时少不得底。

• 人有畏更衣之寒而忍一岁之冻,惧一针之痛而甘必死之疡者。一劳永逸,可与有识者道。

• 天道渐则生,躐则杀。阴阳之气皆以渐,故万物长养而百化昌遂。冬燠则生气散,夏寒则生气收,皆躐也。故圣人举事不骇人听闻。

• 耳闻底、眼见底、身触头戴足踏底,灿然确然,无非都是这个,拈起一端来,色色都是这个。却向古人千言万语、陈烂葛藤钻研穷究,意乱神昏了不可得,则多言之误后人也噫!

• 值万古纲常,先立定自家地步；做两间事业,先推开物我藩篱。

• 当事者须有贤圣心肠、英雄才识。其谋国忧民也,出于恻怛至诚；其图事揆策也,必极详慎精密。踌躇及于九有,计算至于千年。其所施设安得不事善功成、宜民利国。今也怀贪功喜事之念,为孟浪苟且之图,工粉饰弥缝之计,以遂其要荣取贵之奸,为万姓造殃不计也,为百年开衅不计也,为四海耗蠹不计也,计吾利否耳。呜呼!可胜叹哉!

• 非谋之难,而断之难也。谋者尽事物之理,达时势之宜,意见所到,不患其不精也。然众精集而两可,断斯难矣。故谋者较尺寸,断者较毫厘；谋者见一方至尽,断者会八方取中。故贤者皆可与谋,而断非圣人不能也。

• 御众之道,赏罚其小者,赏罚小,则大者劝惩。甚者,赏罚甚者,费省而人不惊。明者,人所共知。公者,不以己私。如是,虽百万人可为一将用,不然必劳、必费、必不行,徒多赏罚耳。

• 只竟夕点检,今日说得几句话,关系身心；行得几件事,有益世道,自慊自愧,恍然独觉矣。若醉酒饱肉,恣谈浪笑,却不错过了一日；乱言妄动,昧理从欲,却不作孽了一日。

• 惟有为上底难,今人都容易做。

• 天地人物原来只是一个身体、一副心肠。同了,便是一家；异了,便是万类。而今看着风云雷雨都是我胸中发出,虎豹蛇蝎都是我身上分来,那个是天地?那个是万物?

• 欣喜欢爱处,便藏烦恼机关,乃知雅淡者,百祥之本。怠惰放肆时,都是私欲世界,始信懒散者,万恶之宗。

• 爵禄恩宠,圣人未尝不以为荣,圣人非以此为加损也。朝廷重之以示劝,而我轻之以视高,是与君忤也,是穷君鼓舞天下之权也。故圣人虽不以爵禄恩宠为荣,而未尝不荣之,以重帝王之权,以示天下帝王之权之可重,此臣道也。

• 义,合外内之道也。外无感,则义只是浑然在中之理,见物而裁制之则为义,义不生于物,亦缘物而后见。告子只说义外,故孟子只说义内,各说一边以相驳,故穷年相辨而不服。孟子若说义虽缘外而形,实根吾心而生,物不是义,而处物乃为义也,告子再怎开口?性,合理气之道也。理不杂气,则纯粹以精,有善无恶,所谓义理之性也。理一杂气,则五行纷糅,有善有恶,所谓气质之性也。诸家所言皆落气质之后之性,孟子所言皆未着气质之先之性

• 有当然,有自然,有偶然。君子尽其当然,听其自然,而不惑于偶然。小人泥于偶然,拂其自然,而弃其当然。噫!偶然不可得,并其当然者失之,可哀也。

• 生气醇浓混浊,杀气清爽澄澈；生气牵恋优柔,杀气果决脆断；生气宽平温厚,杀气峻隘凉薄。故春气絪缊,万物以生；夏气薰蒸,万物以长；秋气严肃,万物以入；冬气闭藏,万物以亡。

• 天下之事,倡于作俑而滥于助波鼓焰之徒,至于大坏极敝,非截然毅然者不能救。于是而犹曰循旧安常,无更张以拂人意,不知其可也。

• 天地即生人物,则人物各具一天地,天地之天地由得天地,人物之天地由不得天地。人各任其气质之天地至于无涯,梏其降衷之天地几于澌尽,天地亦无如之何也已。其吉凶祸福率由自造,天何尤乎而怨之?

• 学者视人欲如寇仇,不患无攻治之力,只缘一向姑息他如骄子,所以养成猖獗之势,无可奈何,故曰识不早,力不易也。制人欲在初发时极易剿捕,到那横流时,须要奋万夫莫当之勇,才得济事。

• 为政要使百姓大家相安,其大利害当兴革者不过什一,外此只宜行所无事,不可有意立名建功以求烜赫之誉。故君子之建白,以无智名勇功为第一。至于雷厉风行,未尝不用,譬之天道,然以冲和镇静为常,疾风迅雷间用之而已。

• 天下之民皆朝廷之民,皆天地之民,皆吾民。

• 天下之治乱只在“相责各尽”四字。

• 不怕多感,只怕爱感,世之逐逐恋恋,皆爱感者也。

• 宇内有三权:天之权曰祸福,人君之权曰刑赏,天下之权曰褒贬。祸福不爽,曰天道之清平,有不尽然者,夺于气数。刑赏不忒,曰君道之清平,有不尽然者,限于见闻,蔽于喜怒。褒贬不诬,曰人道之清平,有不尽然者,偏于爱憎,误于声响。褒贬者,天之所恃以为祸福者也,故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君之所恃以为刑赏者也,故曰“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是谓拂人之性”。褒贬不可以不慎也,是天道、君道之所用也。一有作好作

• 法者,一也。法曹者,执此一也。以贫富贵贱二之,则非法矣。或曰:亲贵难与疏贱同法。曰:是也,八议已别之矣。八议之所不别而亦二之,将何说之辞?夫执天子之法而顾忌己之爵禄,以徇高明而虐茕独,如国法天道何?裂纲坏纪,摧善长恶,国必病焉。

• 难消客气衰犹壮,不尽尘心老尚童。

• 无识之士有三耻:耻贫、耻贱、耻老。或曰:君子独无耻与?曰:有耻。亲在而贫,耻。用贤之世而贱,耻。年老而德业无闻,耻。

• 曲如炼铁钩,直似脱弓弦,不觅封侯贵,何为死道边。

• 道尽于一,二则赘；体道者不出一,二则支。天无二气,物无二本,心无二理,世无二权。一则万,二则不万,道也二乎哉?故执一者得万,求万者失一。水壅万川未必能塞,木滋万叶未必能荣,失一故也。

• 性之圣人只是个与理相忘,与道为体,不待思维,横行直撞,恰与时中吻合。反之圣人常常小心,循规蹈矩,前望后顾,才执得中字,稍放松便有过不及之差,是以希圣君子心上无一时任情恣意处。

• 在箧香韫,在几香损,在炉香烬。

• 心术、学术、政术,此三者不可不辨也。心术要辨个诚伪,学术要辨个邪正,政术要辨个王伯,总是心术诚了,别个再不差。

• 身要严重,意要安定,色要温雅,气要和平,语要简切,心要慈祥,志要果毅,机要缜密。

• 颜渊透彻,曾子敦朴,子思缜细,孟子豪爽。

• 无根本底气节,如酒汉殴人,醉时勇,醒时索然无分毫气力。无学问底识见,如庖人炀灶,面前明,背后左右无一些照顾。而无知者赏其一时,惑其一偏,每击节叹服,信以终身。吁!难言也。

• 做官都是苦事,为官原是苦人,官职高一步,责任便大一步,忧勤便增一步。圣人胼手胝足,劳心焦思,惟天下之安而后乐,是乐者,乐其所苦者也。众人快欲适情,身尊家润,惟富贵之得而后乐,是乐者,乐其所乐者也。

• 天下之祸非偶然而成也,有辏合,有搏激,有积渐。辏合者杂而不可解,在天为风雨雷电,在身为多过,在人为朋奸,在事为众恶遭会,在病为风寒暑湿合而成痹。搏激者勇而不可御,在天为迅雷大雹,在身为忿恨,在人为横逆卒加,在事为骤感成凶,在病为中寒暴厥。积渐者极重而不可反,在天为寒暑之序,在身为罪恶贯盈,在人为包藏待逞,在事为大蔽极坏,在病为血气衰羸,痰火蕴郁,奄奄不可支。此三成者,理势之自然,天地万物皆不能外。

• 士君子常自点检,昼思夜想,不得一时闲,却思想个甚事?果为天下国家乎?抑为身家妻子乎?飞禽走兽,东骛西奔,争食夺巢；贩夫竖子,朝出暮归,风餐水宿,他自食其力,原为温饱,又不曾受人付托,享人供奉,有何不可?士君子高官重禄,上藉之以名分,下奉之以尊荣,为汝乎?不为汝乎?乃资权势而营鸟兽市井之图,细思真是愧死。

• 背上有物,反顾千万转而不可见也。遂谓人言不可信,若必待自见,则无见时矣。

• 平日读书,惟有做官是展布时,将穷居所见闻及生平所欲为者一一试尝之。须是所理之政事各得其宜,所治之人物各得其所,才是满了本然底分量。

• 两人相非,不破家忘身不止,只回头认自家一句错,便是无边受用。两人自是,不反面稽唇不止,只温语称人一句好,便是无限欢欣。

• 圣人终日信口开合,千言万语,随事问答,无一字不可为训。贤者深沉而思,稽留而应,平气而言,易心而语,始免于过。出此二者而恣口放言,皆狂迷醉梦语也。终日言,无一字近道,何以多为?

• 有脍炙于此,一人曰咸,一人曰酸,一人曰淡,一人曰辛,一人曰精,一人曰粗,一人曰生,一人曰熟,一人曰适口,未知谁是。质之易牙而味定矣。夫明知易牙之知味,而未必己口之信从,人之情也。况世未必有易牙,而易牙又未易识,识之而又未必信从已。呜呼!是非之难一久矣。

• 当尊严之地,大众之前,震怖之景,而心动气丧,只是涵养不定。

• 圣学下手处是无不敬,住脚处是恭而安。

• 古今载籍莫滥于今日,括之有九:有全书,有要书,有赘书；有经世之书,有益人之书,有无用之书；有病道之书,有杂道之书,有败俗之书。《十三经注疏》、《二十一史》,此谓全书。或撮其要领,或类其俊腴,如《四书》、《六经》集注、《通鉴》之类,此谓要书。当时务,中机宜,用之而物阜民安,功成事济,此谓经世之书。言虽近理,而掇拾陈言,不足以羽翼经史,是谓赘书。医技农卜,养生防患,劝善惩恶,是谓益人之书。无关于天下国

• 学者只看得世上万事万物种种是道,此心才觉畅然。

• 天下存亡系人君喜好,鹤乘轩,何损于民?且足以亡国,而况大于此者乎?

• 告子许大力量,无论可否,只一个不动心。岂无骨气人所能,可惜只是没学问,所谓“其至尔力也”。

• 名实如形影,无实之名,造物所忌,而矫伪者贪之,暗修者避之。

• 城门四联:东延和门:青帝布阳春,郁郁葱葱,生气溢沙随之外；黄堂流德泽,融融液液,太和在梁苑之西。南文明门:万丈文光,北射斗牛通魁柄；三星物采,东联箕尾上台躔。西宝成门:万宝告成,耕夫织妇白叟黄童年年歌大有；五征来备,东舍西邻南村北疃处处乐同人。北钟祥门:洪涛来万里恩波,远抱崇墉浮瑞霭；玄女注千年圣水,潜滋环海护生灵。

• 童心最是作人一大病,只脱了童心,便是大人君子。或问之,曰:凡炎热念,骄矜念,华美念,欲速念,浮薄念,声名念,皆童心也。

• 事有便于官吏之私者,百世常行,天下通行,或日盛月新,至弥漫而不可救。若不便于己私,虽天下国家以为极便,屡加申饬,每不能行,即暂行亦不能久。负国负民,吾党之罪大矣。

• 君子见狱囚而加礼焉,今以后皆君子人也,可无敬与?噫!刑法之设,明王之所以爱小人而示之以君子之路也。然则囹圄者,小人之学校与!

• 讲学人不必另寻题目,只将《四书》、《六经》发明,得圣贤之道,精尽有心得,此心默契千古,便是真正学问。

• 积衰之难振也,如痿人之不能起然。若久痿须补养之,使之渐起；若新痿须针砭之,使之骤起。

• 自委质后,终日做底是朝廷官,执底是朝廷法,干底是朝廷事。荣辱在君,爱憎在人,进退在我。吾辈而今错处把官认作自家官,所以万事顾不得,只要保全这个在,扶持这个尊。此虽是第二等说话,然见得这个透,还算五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