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名作《陶然·与你同行》原文|主题|赏析|概要
作者简介 陶然,男,香港小说家、散文作家。本名涂乃贤,笔名尚有肖进、史达、余澜等。原籍广东省蕉岭县,1943年出生于印度尼西亚万隆市,16岁那年回北京读书,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后移居香港。曾任《体育周报》记者、编辑、执行编辑,出版社编辑、新闻界编辑,《香港文学》执行编辑,现任香港《中国旅游》画报助理总编辑兼中文编辑部主任。已出版的作品主要有长篇小说《追寻》,小说散文集《强者的力量》、《香港内外》,中短篇小说集《旋转舞台》、《平安夜》,中短篇小说自选集《蜜月》,小小说集《表错情》;散文集《回音壁》、《此情可待》、《侧影》,散文诗集《夜曲》等。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香港作家联谊会理事。陶然的散文创作曾引起广泛好评,周佩红在为《侧影》所写的序中说到:“那些散文作品留给我的印象美而纷繁,读者的意见也各有千秋,但它们都曾停留在一个共同的地方——一颗诚挚之心所长久留连的人情、友情、亲情、恋情的天地,以及与之并存的诗意幻想和美丽憧憬的世界。”陶然的小说中长篇多以刚进入香港社会的青年在生活、理想和爱情追求上遭遇的冲突为题材,而短篇小说和小小说则以更丰富的艺术视角,为都市里的芸芸众生造象。中篇《天平》因敏感地捕捉了港人面临“1997”的不同心态而引起争论和重视。《与你同行》是作家新近完成的一部长篇,在报上连载的原题《醉情行》,交出版社时改为现在的题名。
内容概要 在北飞的万米高空上,范烟桥想到大学时代,每一想及章倩柳,他就老觉得仿佛迷失在深邃的胡同里,无法找到出口了。1987年的北京之秋,他这样想着。我又回到北京了,只是不知道倩柳来不来呢?范烟桥由老友陪着,坐母校派来的车进入校园。秋夜,范烟桥乱纷纷的思绪在往事中穿梭,回忆刚考上大学的情景。凌晨醒来,他重读着章倩柳一年前的来信,这一年里,章倩柳的信不再来,在他内心深处,有些隐隐约约的不安在蠕动。早晨,范烟桥在校园踽踽独行,一直走到他当年居住的宿舍楼,“文革”期间的情形历历在目。二十一年前的夏天,在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氛围中,范烟桥因海外关系复杂,在同学中不被信任。如今遇到当年风云一时的同学,却又无从说起自己后来到香港的处境。等了好几天,校庆眼看就要到了,章倩柳仍不见踪影。范烟桥想起临别前一段至今仍心痛的往事,那是1972年春天,父亲在海外病重,函电交加催他回去。这时拖延了三年的毕业分配正式宣布,明知他和倩柳是恋爱关系,却将他们分到江西、陕西两地。倩柳决定登记结婚来挽回,不获准。这时一封加急电报从海外来,说父亲病重,范烟桥几乎没有回旋余地。倩柳咬牙下决心,让范烟桥走。倩柳难以说清的眼神,以后曾经数不清次数地在脑海中闪现,在睡梦里,在沉思中。在香港过第一个春节,他完全地体味到孤独的滋味。和倩柳天各一方,前途茫茫。老友苏舟潮来访,谈到倩柳。当年他送她去西安报到,在列车上,想起那个迷人的春夜他初吻倩柳。与苏舟潮泛舟北海,又忆起二十年前,一群在“革命”中当了逍遥派的同学在这里划船。在香港也曾经游夜船,那次认识了他现在的妻子吴彤霞。这天,在学校宾馆套房里,老同学们聚集在一起,饶晓兰夫妇出现。当年饶晓兰的男友被抄家,查出她的十大本日记,饶晓兰因此成为审查对象。看到她,范烟桥想起当年与她一样出色的倩柳。一个夏夜,末班车都没有了。倩柳领他到亲戚留下的屋中借宿。沉醉就在梦的边缘徘徊,世界仿佛已经遗忘,天荒地老,唯有此刻永恒。香港的中秋之夜,夜空给高楼大厦挤成一条窄缝,范烟桥不能忘怀倩柳的生日正好是中秋。那天他们在月色里相拥;另一个月夜,他们在公园里坐到天明。范烟桥在政治上受排斥,倩柳总是很顾及他的感受地支持他。在香港,范烟桥与现在的妻子吴彤霞开始交往,这里也交缠着同自大陆去香港的熟人的误解、中伤。由老同学邝谷旺,范烟桥回想到当年议论林彪事件的风波,倩柳和他一起承担了压力。毕业分配方案公布,范烟桥和章倩柳回避着离别在即的现实,他们在天津的海河畔相约着吐了两口水飘进大河。校庆结束了,倩柳依然没有来。秋晨的凉意令我想起那年倩柳在西安的冬雪中为我送行。我永远都不能忘记她那时动也不动的一双眼睛!离京前一天,倩柳的电报到,她不能前来。范烟桥不由得想起那最后一次听到的倩柳的声音了,是在长途电话中与倩柳告别时她的声音。在他耳畔,老是好像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在温柔低语:“这电报,其实是打给你的,你难道不明白?”他至今也摸不清,到底为了什么她中断联系。即使寄“单程路”的信是多么令人沮丧和痛苦的事,他也依然勉力写去。如今看来,她想必统统收到了。她确实无恙。然而她不再来信之谜,他却无法得悉。在心里,他却坚信他不会被她遗忘;正如他,即使在最灰暗的岁月里,在他中止写信给她的日子里,他也从来没有忘却过她一样。那时不复她的信是不知自己的将来如何,而他终于留在了香港而没有去南洋父母身边,是否仍有不愿意远离倩柳的情意结?夜,今昔交缠入梦来,时而在北京,时而在香港,回忆与梦境穿插,真幻莫辨。也记不清身在哪里了,因为接连有几封她寄给他的信不知所踪,她便写了一封沉痛的信,开头倒也是一般,就像她平时给我写信那样天南地北,到了中段,笔锋一转,她写道“……我恳求您,屡次将我的信收走的人,求求您不要再开这样残忍的玩笑,而让我们不知道对方的死活。……”天亮了,这天上午,范烟桥便要挥手告别古都。老同学前来送行,命定的别离时刻变得那么具体。他觉得他的心好像一下子便被掏空了似的。送行的老同学越来越多,他微笑着。附和一两句。他觉得辛苦,却仍然要勉为其难。心头一片沉重,本来以为是这终须一别的悲哀所造成的,但想了一想,这才明确,一切只是因为倩柳没有来!该动身去机场了,他忽然异想天开:倩柳会不会就在这最后一分钟改变主意赶来?在候机时,他想起,当年曾对倩柳说:“至少,我想和你挤一次火车,乘一次长途汽车,搭一次轮船,坐一次飞机……”结果,却只和她挤过火车而已。他又想起,忘了请同学代你发个电报给倩柳。飞机起飞,在飞行中遇到气流,一阵强烈颤动,再度震颤。幸好很快越过气流。他叹了一口气,活着是多么好呀。回到香港的地面上,他摇了摇头,好像要摇掉一切苦涩和甜蜜的记忆,不料,不仅没有摇掉,倩柳又俏然地望着他,那眼波,无声无息地把他轻轻淹没了。准备过海关,他抽出身分证,下意识地看了看照片,那迎入眼帘的三个字是: 范烟桥。
作品鉴赏 和许多在海外出生、回大陆求学又移居香港的人一样,陶然的人生之旅正属于漂泊游子的类型。不难想见,这之间牵连着多少不安和动荡,多少次不得不与生命中亲切美好的事物一一告别。长别离与长相忆正是散见于他的许多抒情性散文的一个中心主题,《与你同行》则以小说的形式将它再现。小说从主人公范烟桥自香港启程赴北京参加母校校庆开始,到他重返起点香港结束。短短几天的旅程中穿插着对主人公60年代到80年代在京港两地生活的描写,居于中心地位的是范烟桥对章倩柳的回忆。这次旅行因而成为重返青春之旅,是抚今追昔,满怀渴望之旅,但它又是再度体验爱和离别的沧桑之旅。渴望着重逢与这一渴望最终也未能实现形成作品中内在的情感的张力,它也决定了小说主题表现上的特点: 不断回旋和重复的情境是离别在即的感怀,甜蜜和忧伤的情绪浸透了回忆和思念。构成小说主要叙述内容的是范烟桥不同时期的心境,是内心的风景或情绪流。作品中虽不可避免地写到了60年代大陆的政治动荡,写到在香港谋生的艰难和薄情的众生相,但这一切全都是通过人物的内心感受折射出来的。在游子的落寞、孤寂和与环境隔膜疏离的特定心态中,蕴含了作者对高度政治化的大陆文革生活和高度商业化的香港世情的审视。与环境形成对抗的是爱的坚持,作品极具魅力之处即在于此,在于作家细致入微、诗意盎然地描写了章倩柳在政治压力下与范烟桥的相爱,在于对柔情的体验和表达。作家写人物与环境的冲突很少取直接的激烈的形式,写这场爱情也如此。他总是从最细微的动作、手势、眼神着笔,以饱满的诗情写出人物内心微妙起伏的波动;春雨、带着雨珠的梧桐叶、月色、星光、秋夜里槐花飘起的淡淡幽香、茫茫白雪,这些自然景物烘托着情境,与人物的心声相呼应; 而四季的循环又仿佛象征了从相爱到离别这一完整过程。对柔情的表达尤其见之于作品悄声细语的叙述风格,情人间的窃窃私语、内心里发生的对话、信里的倾诉,通过直接内心独白向间接内心独白的自由转换,不断拨动着读者的心弦。随着回忆的展开,往事如电影镜头般闪回拼接,倒叙、插叙与顺时序叙述相交织,现实写真与梦境营造融为一体。柔情,带着青年时代特有的神秘和纯洁的气息,以其作为内心生活的丰富和细腻,婉约有致、摇曳多姿地在作家笔下再现,与当时粗暴野蛮的时代气氛、与此后晦涩黯淡的世俗人生抗衡。在回忆和期待中,当年的离别这一悲剧性结局被一再悬置、延宕,最后与主人公此刻再度体验的失望和告别相交叠。离别,因此成为人生中不能不面对的具有普遍性的处境。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巨大的、真幻穿梭、纷纷扬扬的白日梦,在整整一章的篇幅中,作家以时空错接的技巧,造成一次又一次的聚会和失落,突出地表现人的精神追求与现实可能性之间的重重阻隔。由这个梦过渡,在最后一章里,《与你同行》的“你”,这一称谓的涵义发生改变,由原来范烟桥对倩柳的呼唤转化为叙述者对范烟桥的称谓。这一转换令读者对题旨产生新的理解,它仿佛是范烟桥在观察着自己,是人物自我的观照和探索。旧地重逢虽不可能,悠长的思念则越过地域空间、越过人事茫茫的漫长岁月,成为某种永恒、成为范烟桥自我的一部分。回溯青春的旅程因而也是范烟桥寻找自我和认识自我的旅程。他如加谬在《鼠疫》中描写的那位里厄医生一样,失去了很多东西,“但他懂得了鼠疫,懂得了友情,现在也懂得了柔情。”小说结尾是简练有力的,它把回忆和现实、抒情与写意凝聚在同一画面:倩柳的微笑浮现,范烟桥迎面正视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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