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说过,我们之所以会担忧焦虑,是因为害怕未来发生的事情对我们不好,或者无力把控。因为我们太害怕了,就不敢细想。所以要想正确地应对焦虑,第一步是确定会发生什么不好的结果;第二步,是想解决方案,使不可控的部分变为可控,或相对可控。
对一个正在担忧焦虑的人,如果你告诉他别焦虑,别担心,这是毫无用处的,因为他可能已经对自己说过成百上千次这句话了。有时候,告诉他改变想法,他也做不到。因为担忧的人会问无数个“万一呢”之类的问题。所以,我们还得有具体可操作的方法。
到目前为止,我认为最好的方法是暴露疗法加静观自我关怀。关于静观自我关怀,我们会在第七章有进一步的介绍,这里主要分享暴露疗法。暴露疗法的目的是解决导致焦虑的根源——不确定和无力感。我们先从认知上确定会发生什么,发生了以后怎么办。可以说,暴露疗法对于应对焦虑还是非常有效的。
我们先一起来了解一下暴露疗法解决问题的原理。在遇到不论是现实还是想象中的恐惧场景时,我们的大脑都会把它们视为危险情况来反应。在这种情况下,大脑的报警系统被激活,会迅速采取应激反应。
我们的应激反应方式分为三种:逃离、对抗或僵住。无论哪种方式,这种时刻负责我们理性思维的大脑基本停止工作。这个时刻的记忆都是片段化的,就是以画面、声音、味道、触觉等形式记忆在大脑中。在事件过去之后,一旦有类似的画面、声音、味道、或触觉,或者其他类似的场景出现,我们的大脑就会自动标记为危险,并再次激发我们的痛苦感受。
暴露的方法对很多焦虑都很有效,这里介绍两种暴露疗法:
1.现实暴露疗法
所谓现实暴露,是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让人再次真实地置身于发生痛苦的场景。
这时,痛苦发生时刻的很多感受和记忆会被再次激活。我们通过停留在这样的场景中较长的时间,让自己的身体和大脑确定那些真实的危险以及危险的程度,从而能够面对真实的世界,而不被过去的创伤激发出超出现实的反应。
我们可以根据现实来制订计划。例如,如果你的孩子害怕游泳,你可以让孩子先在游泳池走走,再坐在里面,然后你去教他游,然后戴上游泳圈,最后在都准备好的时候,让他摘下游泳圈尝试自己游泳。
现实暴露也是治疗创伤性应激障碍(PTSD)的有效方法。
比如地震后,很多孩子不敢进教室,不敢上楼。我们让他们先在离教室一定距离的地方站着,等到Ta不感到害怕的时候(恐惧程度0~10,在3以下),慢慢走近楼梯,等不害怕了,再上下楼梯多次,然后再进教室,直到不再害怕为止。我们在汶川及雅安地震救援时,用这个方法帮助了很多师生。
记得在青少年抗挫力训练营里,有个男孩非常怕蜘蛛,几乎到了见到蜘蛛就会晕厥过去的程度。于是我们带他去现实暴露。刚一看到蜘蛛,他就坐地上了,说两腿发软。我让他别逃跑,继续盯着蜘蛛看,一会儿就不太害怕了。然后我让他对自己说,只要不去碰蜘蛛,我就不会受到伤害,我是安全的。再继续看,他发现蜘蛛正在非常忙碌地捕捉陷入网中的虫子,享受自己的大餐,根本没有看到他的存在,他觉得很好玩。
就这样,他一步步消除了自己对蜘蛛的恐惧,并兴奋地体验到不再害怕蜘蛛的自由。
2.想象暴露疗法
还有一个有效的方法,就是想象暴露。
想象暴露的机制就是,通过回忆再次回到痛苦的场景中。这个时候,曾经以图片、声音、味道等形式的片段的记忆会在大脑中被再次激活。我们通过比较长的时间停留在这样的时刻,可以让大脑有足够的时间对那些片段的记忆进行处理,进而对痛苦的记忆场景有个全面的认识,能够分辨出哪些是现实的危险,哪些是想象的危险。最终,我们的身体和情绪的反应在这个过程中得到了梳理,思维和记忆也得到了重新修正,从而帮助人放下恐惧和伤痛。
人之所以会担忧的生理学基础,是因为人富有想象力。我们在想象中,给自己预设或编造了各种可怕、恐怖的故事,使自己心神不宁。想象使我们担忧焦虑,想象也可以使我们不再害怕焦虑。
所谓想象暴露,就是把你担忧的东西进一步扩大,比你想象的结果还糟糕、还恐怖。当你一次又一次地在想象中看到自己害怕的景象时,就像看一部恐怖电影一样,看第一次很害怕,看几十次就没有什么感觉了。
记得在一次电视报道空难事件后,我女儿低头不语。我问:宝贝,你在想什么?她抬起头来,满脸都是泪水。她说:万一哪天妈妈你没有了怎么办?边说边号啕大哭起来,宛如已经身处我的葬礼上了。
我说:宝贝,妈妈好好地在你身边呢!
她显然已经陷入了极度的悲伤情绪中,继续哭着说:可是我没有了你我怎么办呢?
我把她揽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头,亲吻着她的脸,柔声地对她说道:宝贝,妈妈知道,你非常非常爱妈妈,都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妈妈离开了,你会怎么生活。所以你一想到没有妈妈就非常害怕,是不是?她一边哭一边点头。
说实在的,我也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母女分离,我将会怎样的心碎心痛。女儿的哭泣,也激发了我内心深处的很多难过和酸楚。但我也清楚地知道,人生无常,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早晚有一天,我们母女会面对彼此分离的永诀,这就是生活。如果能让女儿早些准备,也是件好事,这样万一意外发生了,她有过准备,也不至于因为太过突然而痛苦不堪。
于是,我一直等待怀中的女儿在抽泣中慢慢平复了一些,才问道:如果妈妈真的没有了,你会怎么样?
她想了一会儿,眼含泪水地说:开始我会非常难过,以后我会继续好好生活。
我问:你准备怎么继续好好生活呢,宝贝?
她答道:好好学习工作,爱爸爸,等有了爱人,和爱人一起好好生活,就像你爱我一样爱我们的孩子。
听到这儿,我从女儿的语气和神态中,感受到了平静和力量,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份踏实。然后我继续说:宝贝,你知道,你是这个世界上妈妈最爱的人。不管妈妈的身体在哪儿,去了哪儿了,妈妈的心和灵魂会一直永远地爱着你,陪伴着你。无论你在哪儿,闭上眼睛,妈妈就会出现在你面前。妈妈会拥抱你,亲吻你,就像现在一样。你也可以随时随地和妈妈讲话,你也会知道妈妈会对你说什么。最重要的是,你要永远记住:像妈妈一样爱你自己。
女儿听罢,泪水涟涟。但我可以确定地感到,当她再有“万一妈妈离开”的想法时,不会再像今天这样恐惧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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