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趋近生物观念

作者:未知 来源:网络转载

一 趋近生物观念

依我看来,不论哪一种文明,它的最后测验即是它能产生何种形式的夫妻父母。除了这个严峻而又简单的问题之外,文明的他种成就,如:艺术、哲学、文学和实际生存,都退到无关重要的地位。

对于中国费尽心力以东西文明做比较的人们,我每每用这句话给他们当做一服清凉剂,并且极有效验,这是使我很得意的。研究西方生活和学术的学生,不论远渡重洋或在本国做研究,他们对于西方的灿烂成就,从医学、地质学、天文学,到摩天的大厦、优美的汽车公路和天然色彩的照相机,自然觉得目迷五色,极可惊异。他们必转着热烈羡慕或自惭不如他人的念头,也许两样念头都有,于是一种反抗自卑的意念油然而生,能使他不知不觉地努力替东方文明辩护,甚至斥摩天的大厦和优美的汽车公路为无用之物。——不过我还没有听见过斥照相机为废物的话——这种状态是很可怜的,使他失去了合理地和旁观地衡量东西两方优劣的资格。他在这种被自惭不如别人的思想所烦扰和炫惑的时候,实应给他一个定心丸,使他的心平静下来。

我所建议的这种测验,能扫除文明和文化中的一切不必要的事物,而有使人类归于平等,将一切人类都置在一个简单又明白的方程式之下的奇效。于是文明的其他一切成就都可被认为是促进产生优良夫妻父母的方法。人类之中,百分之九十有夫妻关系,百分之百是人子,而婚姻和家庭确是人类生活中最亲密的部分,所以能产生优良夫妻父母的文明,实造成一种较快乐的人类生活,因此是一种较高级的文明。这是很明显的。和我们同居的男子或女人的素质,较之他们完成的工作重要得多。所以凡是女子,也应对可以给她一个较好的丈夫之文明表示感激。这种事物都是相对成就的,因此理想的夫妻父母无时无地不有之。欲有优良夫妻父母的最好方法或者是优生学,可以使我们节省许多教导他们的辛劳。反之,凡是轻视家庭或揿之于低下地位的文明,往往产生较为低劣的子女。我承认我渐渐趋于生物主义。但我本属于生物,世上男女也都属于生物,不管我们是否愿意,终免不了是个生物,所以趋于生物主义那句话,其实也是多说的。我们因生物性而快乐,因生物性而发怒,因生物性而有志愿,因生物性而信神或爱好和平,虽然我们自己或许还没有觉得是如此。我们既是生物,自不能逃避出生、吃母奶、婚嫁和生育等事。每个男人都是妇人所生,每个男人(除了少数之外)都须和一个妇人共过一生去做小孩的父亲。每个女人也都是妇人所生,每个妇人(除了少数之外)也都须和一个男人共过一生,生育小孩。中间也有几个不愿意做父母,这等于花木之不肯生子以传它们的种;但是没有一个人能不要父母而生,也正如花木之不能不要种子而生。因此我们就得到生命中最紧要的相互关系,就是男人、女人、小孩三者之间的相互关系那桩事实,而生命哲学除非是讨论这个必须的相互关系,即不能称为适当的哲学,或不成其为哲学。

但单是男女之间的关系还嫌不够。这关系必须生出婴孩,否则便不能称为完备。所以无论哪一代的文明,绝无理由剥夺男人女人有婴孩的权利。我知道目前曾发生一个真正难题,有许多男女不肯结婚,另有许多人虽结婚,但因这样或那样理由不肯有婴孩。据我的意见,不论他们所持的是何种理由,凡是男女不遗留子女而离开这世界,实在是犯了一件对于自身的大罪。如若他们的不生育是因为身体关系,那么他们的身体已是退化或有差错。如若是因为婚姻的程度过高,那么这过高的婚姻程度就有不合理的地方。如若是因为一种谬误的个人主义哲学,那么个人主义哲学必是错的。最后,如若是因为整个的社会组织,那么这整个社会组织是不对的。待到二十一世纪,我们对于生物科学已有较高的认识,能更了解我们之为生物时,男女们大概就会见到这个真理。我深信二十世纪将为生物学世纪,正如十九世纪之为自然科学世纪。等到人们更能了解自己,而觉悟到对于造化所赋予的天性即使争斗也是徒然时,他们就会更加重视这类简单智慧。从瑞士心理学家荣格劝告有钱的病人回到乡间去饲养鸡、鸭、小孩和栽种萝卜那件事,我们看到这种生物学的和医学的智慧已有发展的征兆。这类有钱的女性病人,她所犯的弊病就在未能顺着生物性发挥本能,或是她们的发挥程度过于低下。

自有历史以来,人们从来没有学着去和女人共同生活。最奇怪的事是,尽管如此,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完全脱离女人而生活。一个人如觉悟他绝不能没有母亲而生到这世界上来时,便不会轻蔑女人。从出生到死亡,他的四围没有一天没有女人,如母亲、妻子、女儿等。即使他不娶亲,也免不了和诗人华兹华斯一般依赖他妹妹过日子,或和诗人斯本塞一般依赖他的管家婆。没有一种哲学能拯救他的灵魂,如同他不能和母亲姐妹们建立相当的关系,如若他甚至不能和“管家婆”建立适当关系,那么他简直不能算人。

凡是未能和女人达到适当关系,而又走着道德歧路的人,如王尔德之类,实在有些可怜。他们一面喊着男人万难和女人共同生活,但一方面又说男人不能无女人而生活。这样看来,由一个印度故事的著者,直到二十世纪的王尔德,中间虽已经过四千余年,但是人类的智慧好似没有分寸进步。因为那印度著者正抱着和王尔德同样的心理。据这本印度故事所载,上帝创造女人时,系采取花的美丽,鸟的歌音,虹霓的彩色,风的柔态,水的笑容,羊的温柔,狐的狡猾,云的难于捉摸和雨的变幻无常,将它们交织成一个女人,而拿她送给男人做妻子。印度亚当很快乐,他俩便在这美丽的世界中自在游行。几天之后,印度亚当跑去向上帝说:“请你将这女人带走,我实在不能和她过下去了。”上帝答应他的请求,将夏娃带了回去。于是亚当觉得很寂寞,依旧不能快乐。几天之后,他又到上帝那里说:“你所创造的这个夏娃,仍请你收了回去,我发誓不能和她过下去。”上帝于无限智慧之中仍然顺从了他。等到亚当第四次走来说没有了那个女伴不能生活时,上帝虽允了他的请求,但要他答应以后绝不改变心肠,不论甘苦,以后都和她永远过下去,尽他俩的智力在这个世上共度生活。我以为这幅景象,直到如今并没有什么根本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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