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有幸接近毛泽东 遗憾离开中南海
——毛泽东与芦荻切磋诗艺
芦荻:1931年生于辽宁省辽阳市。解放前在北京大学中文系学习,积极参加学生运动,并加入了党的外围组织。1950年参加抗美援朝,1954年复员,在中国人民大学任教,195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70年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1975年5月29日—9月26日在毛泽东身边担任古诗词讲读秘书。
1.今逢四海为家日 故垒萧萧芦荻秋
1975年5月29日晚上,芦荻拖着疲惫的身子正要就寝,门外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来人竟是北京市委书记兼北大党委书记谢静宜!
芦荻和谢静宜一起下楼来到车上,谢静宜说了一句令芦荻难以置信的话:“我要带你去见毛主席!”
芦荻被这种突如其来的事情惊呆了:“什么,见毛主席?”
“你去给毛主席讲诗、词、歌、赋。”谢静宜说出了原由。
芦荻还是被震住了:毛泽东主席是全国人民的伟大领袖,对中国古典文学深有造诣,怎么会让我去讲诗、词、歌、赋?车一边走,芦荻的心里一边琢磨,仿佛仍然在梦境之中。
来到毛泽东的住处,当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芦荻眼前的时候,她才仿佛从梦中醒来。毛泽东对芦荻的到来显得非常高兴。毛泽东握着芦荻的手,问道:“会背刘禹锡的《西塞山怀古》这首诗吗?”
神情高度紧张的芦荻,思维还无法一下子运转到刘禹锡的诗上去。
这时,毛泽东慢慢地用铿锵之声吟诵起来:
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
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今逢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
这首芦荻非常熟悉的诗,不知背过多少遍,但是今天听到毛泽东用他那沧桑的湖南口音吟诵,却别有一番风味。
毛泽东笑着问芦荻:“你的名字,是不是从这首诗里来的?”芦荻笑了,这时才缓过神来。原来毛泽东用这种轻松幽默的方式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紧张激动的情绪被毛泽东吟诵的唐诗冲淡了,芦荻渐渐地平息下来。
毛泽东让芦荻坐下来,他和芦荻的话题接着刚才的那首诗,从刘禹锡开始谈起。毛泽东非常喜欢刘禹锡的作品,他吟诵“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还背诵了刘禹锡的《陋室铭》、《乌衣巷》、《竹枝词》、《杨柳枝词》等许多作品。
芦荻坐在一侧,静静地听着。毛泽东兴致很高,海阔天空地聊着,由刘禹锡到阮籍,又到庾信。他见芦荻在一边只是听着,笑道:“该轮到你讲了,就讲讲庾信的《枯树赋》吧。”……
毛泽东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谈论中国古典文学的对手了,所以今天的兴致特别好,他缓缓地在宽大的房间里踱着步子,嘴里吟诵着诗词的句子。芦荻望着他,油然而生老松静穆之感。
2.斑竹一枝千滴泪 红霞万朵百重衣
芦荻给毛泽东读王粲的《登楼赋》:
登兹楼以四望兮,聊暇日以销忧。
览斯宇之所处兮,实显敞而寡仇。
……
人情同于怀土兮,岂穷达而异心?
惟日月之逾迈兮,俟河清其未极。
……
毛泽东听后说:“这篇赋好,作者抒发了拥护统一和愿意为统一事业做贡献的思想,但也含有故土之思。”当说到故土之思的时候,毛泽东又说:“人对自己的童年,自己的故乡,过去的伴侣,感情总是很深的,很难忘的,到老年就更容易回忆、怀念这些。”接着又说,“我写《七律·到韶山》时,就深切地想起三十二年前的许多往事,对故乡是非常怀念的。我的《七律·答友人》‘斑竹一枝千滴泪,红霞万朵百重衣’就是怀念杨开慧的。杨开慧就是霞姑嘛!可是现在有的解释却不是这样,不符合我的思想。”
毛泽东的这段讲话,抒发了他对故乡、故人、故事的怀念之情,也为我们正确地理解《答友人》的诗句提供了切实的根据。
3.忙里偷闲读《别赋》 独树一帜论“蜀道”
有一次,毛泽东与芦荻谈起《别赋》,他说:“江淹《别赋》中‘秋露如珠,秋月如圭’,你书中对‘圭’字的注释不很准确。”芦荻听了,不由大吃一惊,她万万没有想到,毛泽东如此繁忙,居然还抽空读过她参加选注的《历代文选》一书。她从心眼里佩服他的读书之多。
又有一次,毛泽东和芦荻谈到《蜀道难》,毛泽东说:“《蜀道难》写得好,这首诗主要是艺术性很高,谁能写得有他那样淋漓尽致,它把人带进祖国壮丽险峻的山川之中,把人带进神奇优美的神话世界,让人们仿佛到了‘难于上青天’的蜀道上面了。”毛泽东充分肯定了这首诗的艺术性,但是并不同意有人对此诗任意拔高。他说:“有人从思想方面作各种猜测,以便提高评价,其实不必。”毛泽东反对对古诗词进行任意拔高评价的做法,一方面反映了毛泽东文学批评的态度,一方面也反映了毛泽东实事求是的精神。
4.一起搞部《宋词选》 九泉之下留遗憾
有一次,毛泽东和芦荻闲谈,问起《宋词选》为什么只有一部胡云翼选注本,注释也嫌简单,你们学校开不开诗词课。芦荻还未来得及回答,毛泽东接着又说:“我们一起来搞一部《宋词选》好吗?搞一部《诗词曲选》好吗?你看,这样的书,出版社会给出吗?”
毛泽东完全是以一个普通作者的口气讲的这番话。
芦荻听罢,一阵惊喜,说道:“主席,您如果亲自动手选宋词,选诗词曲,这将造福于学术界,造福于子孙后代!你选注的书,哪有出版社不给出的道理?你来说,我来记。你选定了篇目之后,一首一首地谈你的见解,我来整理记录,一定把书写出来。”
“好,好!”毛泽东发出一阵哈哈的大笑。
毕竟这只是偶尔的感慨。毛泽东毕竟太忙,加上重病在身,大笑之后,留下的只有无尽的遗憾。
《宋词选》和《诗词曲选》不过是一场空欢喜。1975年9月26日,中共中央办公厅一位负责人突然通知芦荻离开中南海。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芦荻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临行,芦荻要求见毛泽东一面,向他道别,但是也未能如愿。帮助毛泽东编选《宋词选》的计划留下的只能是遗憾。
四个月虽然是短暂的,但是在毛泽东身边的四个月,芦荻学到了很多以前从未学到的东西,她非常珍惜和毛泽东相伴的这段非凡岁月。最后一次和毛泽东分手的时候,毛泽东送给芦荻一本《唐诗三百首详析》。毛泽东在阅读时在上面留下了很多折页的记号,还做了很多的圈画、标记,成为芦荻和毛泽东分手后的一个珍贵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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