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苗菁 【本书体例】
苏轼(1037—1101),字子瞻,号东坡居士,四川眉山人。我国文学史上杰出作家。散文、诗、词各方面都有极高的成就,书法、绘画也有很深的造诣。一生历宋仁宗、神宗、哲宗、徽宗四朝,经历坎坷。有《东坡全集》、《东坡乐府》。《艾子杂说》旧题为苏轼撰,后人或认为是宋人伪托。这是一部“嘲讽世情、讥刺时病”(鲁迅语)的笑话集。
艾子之邻,皆齐之鄙人也。闻一人相谓曰:“吾与齐之公卿皆人而禀三才之灵者,何彼有智,而我无智?”一曰:“彼日食肉,所以有智,我平日食粗粝,故少智也。”其问者曰:“吾适有粜粟钱数千,姑与汝日食肉试之。”数日,复又闻彼二人相谓曰:“吾自食肉后,心识明达,触事有智,不徒有智,又能穷理。”其一曰:“吾观人足面前出甚便,若后出,岂不为继来者所践?”其一曰:“吾亦见人鼻窍向下甚利,若向上,岂不为天雨注之乎?”二人相称其智。艾子叹曰:“肉食者其智若此!”
(选自《艾子杂说》)
艾子的邻居,都是齐国乡村的人。一天他听见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我们和齐国的达官贵人都是人,同样具有天、地、人三才的灵气,为什么他们聪明,而我们不聪明呢?”被问的人说:“他们每天吃肉,所以聪明;我们平常吃的是粗粮,因此没有这么聪明。”问的人说:“我刚好有卖米的几千文钱,暂时和你每天买肉吃,试一试看。”几天之后,再次听到他们互相谈论说:“我们自吃肉以后,心里开窍多了,遇事聪明多了,不仅聪明,而且还能说出道理。”一个说:“我看人的脚向前伸出非常合适。如果向后伸,那不是要给后边来的人踩着了吗?”又有一个说:“我也发现,人的鼻孔向下很恰当。如果鼻孔向上,那天上下雨,不灌满一鼻子水才怪呢!”两个人互相称赞自己的聪明才智。艾子感叹地说:“吃肉的人智慧原来如此啊!”
《肉食者》是篇寓言体的笔记小说。读过此篇首先会让我们觉得幽默好笑。为什么会好笑呢?是因为作为“艾子之邻”的两个“齐之鄙人”是如此真诚地迷谬不悟。他们以谬为真,以愚为智,却双方均不知其谬、其愚,并在谬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作者首先介绍艾子的邻居是两个“鄙人”。鄙者,乡野之人也,无知粗俗也。既是鄙人,必有鄙见。果然他们在议论齐之公卿为什么有智时,发表了他们的鄙见。即智是食肉的结果。现代营养学有一种颇为流行的观点:聪明是吃出来的。如果从这个角度看,他们的见识好象有点道理。但问题就在于他们将之绝对化了:“彼日食肉,所以有智;我平日食粗粝,故少智。”吃的好坏,即是肉食还是素食必然决定人是有智还是无智。这种观点,没有考虑社会因素对人的智慧形成的决定作用,是不符合常理的,有悖于常识的。但两个人却虔诚地深信不疑,并且由鄙见引出一番鄙行——吃肉试智。他们并不具备天天吃肉的条件,只得将卖米挣来的维持日常生活的数千钱全部拿出,买肉试验智慧是否能在他们身上生长。这显出他们蠢的天真,让我们觉得其蠢态可掬。照一般常理,他们是试验不出什么结果来的,但作者笔下生花,却让其鄙行长出“智慧”的“花朵”来。不仅知其然——“有智”,而且还能知其所以然——“穷理”。当我们看到两人在吃肉后自谓“不徒有智,又能穷理”时,就会感到有些惊讶。先前的好笑可能有些过早,两个人看来在吃肉之后,确实大脑发达、思维活跃,甚至有些哲学家的头脑了。但当作者通过两个人的嘴宣布了他们“有智穷理”的“发现”时,我们就会由惊讶变为捧腹大笑。“吃肉”不仅没有使他们认识到先前鄙见的谬误,变得聪明一些,反而使他们谬上加谬,越来越蠢了。在他们愚昧言辞的自我暴露中,他们“吃肉长智”的论点被不攻自破。于是,幽默效果油然而生。
但这篇故事并不只是单纯地创造幽默,而是要在幽默的气氛中讥刺那些出身于贵族阶层的某些公卿大夫只会享受膏梁细肉,实际上并无治国安邦的才智。如果说有,那也只不过是“人脚面前出甚便”之类的程度,这我们从艾子最后的感叹:“肉食者其智若此”中就能看出。因为,长期以来,“肉食者”已成为公卿大夫的代名词。早在春秋时期,鲁国的曹刿所说的“肉食者鄙”,不就是指的那些公卿大夫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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