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人王世贞《艺苑卮言》说:“七言律不难在中二联,难在发端及结句耳。”从谋篇、构思的角度看,起笔和收尾比之中二联一承一转更重要。诗意完整,构思巧妙,诗味含蓄,全靠起结。
起笔首联,扣人心弦,或引人入胜,或先声夺人,或笼罩全篇,其音调,应如爆竹,骤响易彻。
杜甫《登楼》首联:“花近高楼伤客心,万方多难此登临。”先写见花伤心的反常现象,再说是由于万方多难的缘故,因果倒装,起势突兀。“登临”二字则以高屋建瓴之势行之,领起下面的种种观感。
杜甫《蜀相》首联:“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以问引起,下句气象不凡。开门见山,洒洒落落。又是一问一答,自开自合。
欧阳修《戏答元珍》首联:“春风疑不到天涯,二月山城未见花。”首联破“早春”之题,写了作诗的时间、地点和山城早春气象,又暗寓皇恩不到,透露被贬的抑郁。首句问,后句答,作者自己说:“若无下句,则上句何堪?既见下句,则上句颇工。”(《笔说》)起得超妙。
苏轼《有美堂暴雨》首联:“游人脚底一声雷,满座顽云拨不开。”开篇直接将大暴风雨的声势突兀展现出来。
尾联:要收得有力,或余意袅袅,宕出远神,诱人联想,含不尽之意于言外。一般以景结情更好。
李白《与夏十二登岳阳楼》:“楼观岳阳尽,川迥洞庭开。雁引愁心去,山衔好月来。云间连下榻,天上接行杯。醉后凉风起,吹人舞袖回。”首联一“尽”、一“迥”、一“开”,写出渺远辽阔景色,形象地表现诗人立足点之高,不正面写楼高而楼高亦自见。尾联写醉后凉风四起,既写楼高亦写人。凉风吹得诗人衣袖翩翩飘舞,豪情逸兴,溢于言表。收笔气韵生动。
王维《观猎》:“风劲角弓鸣,将军猎渭城。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忽过新丰市,还归细柳营。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开篇即如险峰陡立,突兀见奇。这北风、角弓和脱弦之箭的呼啸之声,画出了将军挽弓射猎的特写镜头,营造出紧张气氛,也收到先声夺人的艺术效果。如果不用“倒卷”笔法,先点出“将军猎渭城”,再写“风劲角弓鸣”,就平庸无力。尾联“回看”句一个精彩的人物造型,显出将军猎后踌躇满志、怡然自得的神情意态;“千里”句展现一个野旷云低的空阔场景,衬托将军豪爽气概和开阔胸襟,笔致纡徐舒放,与开篇形成鲜明对照。清代王士禛说:“为诗结处总要健举,如王维‘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何等气概!”(何世璂《燃灯纪闻》引)施补华评:“收处作回顾之笔,兜裹全篇,恰与起笔倒入者相照应,最为整密可法。”(《岘佣说诗》)
杜甫《蜀相》尾联:“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结尾对诸葛亮“出师未捷身先死”无限感怆,抒情与议论融合,吊古深情,淋淳于楮墨之间,悲凉慷慨,沉郁顿挫。
相比之下,尾联比首联更重要,也更难写得好。唐诗中有一些经典名篇,如孟浩然《临洞庭上张丞相》,写景“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气魄雄大,但尾联“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就稍软弱,与前半篇不相称。就连杜甫那篇被誉为“古今七律第一”的《登高》,其尾联“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也是远不及前三联,情调低沉,也缺少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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