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维《人间词话·有性情境界》经典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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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维《人间词话·有性情境界》经典解读

有性情境界

南宋词人,白石有格而无情,剑南有气而乏韵。其堪与北宋人颉颃者,唯一幼安耳。近人祖南宋而祧北宋,以南宋之词可学,北宋不可学也。学南宋者,不祖白石,则祖梦窗,以白石、梦窗可学,幼安不可学也。学幼安者,率祖其粗犷、滑稽,以其粗犷、滑稽处可学,佳处不可学也。幼安之佳处,在有性情,有境界。即以气象论,亦有“横素波、干青云”之概,宁后世龌龊小生所可拟耶?

王国维对姜夔,总是耿耿于怀的。

看得出来,他是欣赏姜夔词中的格调的,但是总是在很多小节里面流露出一种对姜夔词意境不开阔的遗憾。这遗憾似乎成了他一提到南宋词人便会复发的心病了。

而南宋词人,跟这个南宋王朝一样,天生的便发育不全,不是少了这样,就是少了那样。

陆游作为爱国诗人的代表,王国维对他也是失望的。他有的正是姜夔没有的,而姜夔没有的,正是陆游有的。

姜夔缺乏气概,情感吞吐于胸壑,却难达于词中,他好似一个压抑者,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憋着。

而陆游恰是一个憋不住的人,他太直白了,一根肠子通到底,执着坚持,一个理想便能支撑一生的虚无时光。

在世的时候,他最关心的就是国家的统一。《示儿》中临死还牵肠挂肚地说:“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这样一个强烈忠贞的爱国情怀,是他做任何事,说任何话,也是写任何词的一个准则。哪怕和唐婉的感情再是凄苦难忘,在自己不可动摇的政治理想面前,感情也不过是短暂的伤害。唐婉因此郁郁而终,而他依旧在有生之年忧国忧民。

一个情感太固执的人,也好像是不适合玩文字的。一颗被人一眼望穿的心,少去了猜哑谜般的情趣,那便没有了文学给人的乐趣。

陆游的词,王国维认为“有气而乏韵”。有男儿气概,有生生之气,有熠熠精神,但是却没有文辞之美。

一片真情直直呈现,毫无婉转回旋之意,没有幽渺深远,甜就甜到腻,咸就咸得再也不能吃下一口。

犹如没有屏障遮挡之公园,一个故事你才看开头便被告知了结尾、球赛才开始看就被告知了胜负,如此的索然无味。

而南宋词人中,真正有性情有境界的,可以和北宋相抗衡的词人,王国维欣赏的唯有辛弃疾

好一个辛弃疾。

他不仅是南宋的真词人,还是南宋的真丈夫。他曾经快马挥剑,冲入敌营,砍杀叛徒,切割叛徒之头,一切事情都完成在一个晚上,滴水不漏。

如此豪情,词中哪里还会缺乏性情之言。

犹如毛泽东的词,其实并无多大文采,也无深厚文学修养,但是毛词里的霸道气势,就是蒋介石读了博士也追不到的。

此节到这里,王国维又说出了一个观点,就是现代人模仿南宋词很容易,初写词之人总是把南宋词作为祖本,而不愿意学习北宋之词。其实这里的原因就是南宋的词之美不过是格式文辞之美,这是很好模仿的,而北宋的词之美是气象境界之美,不易学。

王国维提出:“学南宋者,不祖白石,则祖梦窗,以白石、梦窗可学,幼安不可学也。学幼安者,率祖其粗犷、滑稽,以其粗犷、滑稽处可学,佳处不可学也。”

王国维所认为容易学的,不过是匠心,也就是辞藻的华丽,用词用句的手法可以学习,但是真正的意境是学不出来的。

所以那些境界不明的作品,是极好模仿的,学它就等于遣词造句,是外在的拼凑。

而有个人鲜明之境界特色的作品,要模仿几乎是不可能的。它在世界上就是唯一的,也是特别的,更是不可东施效颦的。

北宋词属于后者,所以不好学;南宋词属于前者,所以好学。重格调、重工巧,犹如姜夔、吴文英的词,好学;重境界、重性情、犹如辛弃疾的词,不好学。

辛弃疾之胸襟气度不好学,而他又是一个气场极强之人,词中的豪气干云天。硬生生地去模仿辛弃疾的词,就好像要把自己硬生生地装扮成他人,真豪迈和干号是有天壤之别的,即便再像,却无其风流。

因为赝品就是赝品,难比肩真迹之光芒。

【注】

颉颃,不相上下。

陆游,号放翁,南宋诗人,有《剑南诗稿》《放翁词》。

辛弃疾,字幼安,号稼轩,南宋词人。

萧统《陶渊明集》序:“横素波而傍流,干青云而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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