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老傻瓜,任性的太阳,
为什么你要穿过窗棂,
透过窗帘前来招呼我们?
难道情人的季节也得有你一样的转向?
莽撞迂腐的东西,你去斥骂
上学迟到的孩童,怨尤的学徒,
去通知宫廷的猎人,国王要起驾,
吩咐乡下的蚂蚁完成收割人的劳作;
爱情呀,始终如一,不懂节气的变换,
更不懂钟点、日子和月份这些时间的碎片。
为什么你竟然会自认
你的光线如此可畏和强壮?
我只需一眨眼,你便会黯然无光,
但我不愿她的倩影消失隐遁:
倘若她的明眸还没使你目盲,
好好瞧瞧,明天迟些再告诉我,
盛产金银香料的东西印度
在你今天离开的地方,还是躺在我身旁,
去问一下你昨天看到的所有帝王,
那答案准保都将是“全在这一张床上”。
她便是一切国家,我是君主的君主,
其余的便什么都不是。
君主们不过摹仿着我们,与此相比,
一切荣誉是丑角,一切财富是骗局。
你,太阳,只拥有我们一半欢乐,
当宇宙在这样一个世界里聚拢;
你的年龄需要悠闲,既然你的职责
便是温暖世界,你已对我们尽了本分。
你只需照耀我们这儿,光芒就会遍及四方,
这张床是你的中心,墙壁是你的穹苍。
(汪剑钊译)
【赏析】
谈及玄学派诗人多恩的创作主题,西方学者概括说:“爱情和精神拯救是他诗歌中的两大主题,同时也是他戏剧性一生的总结概括。”(柯恩斯编: 《英国诗歌》)这里的现实生活中的爱情和宗教层面的精神拯救本身就是现世性与永恒性的一个悖论。同样,涉及玄学派诗歌中的具体的爱情主题,他们笔下的爱情抒写也充满着悖论,常常有着永恒性与现世性的悖论,有着宗教思想与人文主义思想的冲突。很多玄学派诗歌有着超越时空的永恒性,有着与17世纪时代特征相吻合的博大的胸怀和气度。
多恩的《日出》一诗,在强调爱情的强大力量和超越时空的永恒性时,以宇宙空间的球体意象的自然运动来与抒情主人公的情感世界发生关联,从而烘托情感的真挚、永恒与博大。
从《日出》这首诗中,我们还可以看出多恩具有优秀的戏剧家的才能,尽管他没有写过剧本。假如他也从事戏剧创作,那么他一定是伊丽莎白时代之后的又一个莎士比亚式的人物了。《日出》一诗中具有很强的戏剧性。而且“剧中人物”来源极为广泛。任何一个物体,即使是天上的太阳,也都可以在他的剧中扮演重要的角色。《日出》如同一首戏剧独白诗,诗中的客体是太阳,而不是恋人。是抒情主人公对着太阳而发出的独白台词。
如同《早安》一诗一样,《日出》也是对普洛旺斯抒情诗传统的继承。多恩所创作的《早安》、《日出》和《破晓》等诗作,既是对中世纪“破晓歌”诗歌创作传统的一种自觉的继承,同时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在不同的时代对这一题材所作的玄学诠释和开拓,从而将一种相对古老的文学形式娴熟地运用到17世纪的玄学派诗歌的创作中,极大地丰富了玄学派诗歌的艺术成就。“破晓歌”的内涵很适合多恩的创作,因为多恩在创作《早安》等诗歌的早期创作阶段,是一位擅长描写爱情的抒情诗人,正如他自己所宣称的那样:“我青年时代的情妇是诗歌,老年时代的妻室是神学。”作为英国玄学派诗歌的代表人物,多恩诗歌的玄学的色彩在早期的一些描写爱情主题的诗歌中,体现得尤为典型。
“破晓歌”是关于情侣在破晓时分恋恋不舍地分离的诗歌。常常是情侣之间的对话,所以,这一形式具有某些戏剧成分。常常有叠句或副歌,其中,守夜人向恋人警告黎明的降临。但是在这一首《日出》中,不再是情侣之间的对话,而是情郎对“忙碌的老傻瓜,任性的太阳”的责怪。开头的第一诗节就责怪太阳不该将自己的光线透过窗帘,射进室内,影响了他与恋人的熟睡。
第二诗节以极度的夸饰手法强调恋者的强大。恋爱中的“我”只需一眨眼,就会使得太阳也黯然无光。恋爱中的女子的明眸,使得太阳也会失明。可见,世俗中的恋情具有极其巨大的力量和意义。
第三诗节将奇喻进一步推进,在认为她是“东西印度”的基础上,进一步认为“她便是一切国家,我是君主的君主”,太阳只需照耀到这里,光芒就会遍及四方。正如在《早安》中所表述的那样,早晨苏醒的情侣是彼此发现的美好的两个“半球”,对于恋爱中的情侣而言,彼此就是被对方所拥有的独立的世界,别的任何物体都是附庸和多余的。恋人的世界是一个独立的世界,独立的球体。任何别的球体,哪怕是光芒四射的太阳,所拥有的欢乐也远远不及恋人世界的。
在《日出》中,多恩还明确表现了爱情超越时空的思想:“爱情呀,始终如一,不懂得节气的变换,/更不懂得钟点、日子和月份这些时间的碎片。”在此,作者利用时间概念的悖论,表现了对超越时间的永恒的爱情的向往以及对生命意义的尊崇。
(吴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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