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狼记·大仲马》

在一辆三套马车上面，配备了三个或四个打猎人： 每个打猎人带着一支双筒猎枪。

三套马车是一种由三匹马拉的车辆，这个名称的来源，不是由于车的外形，而是由于把三匹马套在车上的缘故。

在这三匹马中间，当中的一匹马总是小步快跑；右面和左面的两匹马总是奔驰前进；中间那匹马快跑时，低垂着头，因而称之为吃雪马，在它左右的两个同伴只有一根缰绳，这两匹马的躯体中部被分别缚在左右两边的辕上。当这两匹马奔驰时，一匹马的头偏斜在左面，另一匹马的头偏斜在右面；人们称这两匹马为猛烈的马。

三匹马拉着这辆马车奔跑时，这辆车波动得宛如一把正在扇风的扇子。

打猎人用绳子把一头年轻力壮的猪系在车尾；为了安全牢固起见，打猎人或者用一根链条把它系在车尾。

无论是绳子或链条都必须有10米左右的长度。

在起程时，猎人们把这头年轻力壮的猪放在车上带走，它是舒舒服服的。到了森林的入口处，猎人们打算开始打猎了。猎人们在那儿把这头猪从车内放到地上，系在车尾。驭者挥动缰绳，三匹马就起步了。中间这匹马小步快跑，左右的两匹马奔驰前进。

猪跟在车后奔跑，感到不大习惯，便抱怨叫屈。一会儿，它的叫屈声变成了哀叫声。

听到猪的哀叫声后，第一只狼出现了，它追逐着那头猪。接着二只狼出现了，接着三只狼出现了，接着十只狼出现了，接着五十只狼出现了。

所有的狼都争夺这只年轻力壮的猪，为了接近这只猪互相打架。它们都向猪冲来，有的狼用爪抓猪一下，有的狼咬猪一口。

这只可怜的猪绝望地惨叫了，这种惨叫使森林中最深僻遥远处的狼都被唤醒了。

周围3里以内所有的狼都跑来了。这三套马车被一大群狼追赶着。

当这种时候，就非常需要有一个能干的驭者。这三匹马对于狼本来就有本能的恐怖心，现在被这群狼追赶时，它们变得疯狂了。中间那匹小步快跑的马，现在奔驰前进了。左边和右边的两匹马，原来是奔驰前进的。现在却惊慌狂奔了。

向狼开火时，猎人们是随意开枪，不需要瞄准。这时，那一只猪在狂叫，三匹马在嘶鸣，一群狼在嗥叫；此外，还有连续的枪声。三匹马、猎人们、猪和群狼共同表现的那种急剧猛烈的行动，简直像一阵旋风。四周雪片纷纷，空中寒风阵阵。枪弹飞射，闪闪发光。枪声大作，有如霹雳。

不管三匹马是怎样狂乱暴躁，只要驭者能控制住它们，那就是胜利大吉，满载而归。

但是，假如他不能控制住它们，假如那三套马车，撞上障碍物，或者那三套马车翻了车，那就一切都完蛋了！

明天、后天，或一星期之后，车子的残片碎块，猎枪的枪管，马的骸骨，以及打猎人和驭者的粗大骨头，都会被人们找到。

(陆炳熊　译)

【赏析】

法国著名小说家大仲马的《猎狼记》，是一篇寓意颇深的哲理散文。《猎狼记》中出场的有： 三个或四个打猎人，三匹马，一头猪，一群狼，还有驭者。然而，通读全文之后不禁会思考，究竟谁是驭者？

所谓“驭”，原意是驾驭车马，引申为统率、控制之意；那么驭者就是驾车马的人，也可以引申为能够掌握和操纵他者的人。如果把能控制他者的叫做驭者，我们就可以依此来理顺一下故事中各种人和物之间的关系。

首先，马是猪的驭者。猪被系在马车尾，无论马拉马车到什么方向，飞奔还是慢跑，猪都要被动地被牵引，没有选择，马牢牢控制着猪。其次，猪是狼的驭者。是猪直接帮着猎人把狼引向猎人的枪口。为了猎狼，猪得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牺牲自己，猪是猎狼的最直接功臣。同时，狼也是猪的驭者，猪和狼是互为驭者的。还有，打猎人和驾马车的驭者是马、猪和狼共同的驭者。人自诩高于动物，整个打猎的过程是精心策划好的，人利用马控制猪，利用猪勾引狼，最后又试图置狼于死地。这些看起来安排得天衣无缝，无懈可击。

似乎一切都在人的操纵和掌握之下。然而事情偏偏不按猎人所预期的那样发展，狼最终成了主宰一切的驭者——狼本是猎人捕杀的对象，而最后包括猎人在内，都成了混战中的牺牲品。作者在此用人类最原始的狩猎方式，展开了一条食物链，揭示了一种循环与悖谬的关系，这是一种在宇宙中普遍存在的规律，却被人们忽视。人自以为高于一切，是万物的主宰，却不知道不可一世的孙悟空还是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忽视了自然规律，最后只能自食其果。

其实猎狼，也好比打仗，只有做到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狼属于群居动物，在猎杀动物时也喜欢集体行动。当一群狼在捕杀猎物时，他们从不贸然攻击，而是穷追不舍，直到拖垮猎物，轻而易举地获得掉队的猎物。猎人在选择猎狼的方式时，显然没有把握狼的习性，所以为狼设下的圈套，反而迎合了狼狩猎的习性，最后沦为狼的口中餐，也就不足为奇了。作者在此对猎狼者可能遭遇失败的暗示，也暗含了对人的智能的嘲讽，对权力的质疑。

分析到这儿似乎乱了，到底谁是谁的驭者？事实上，这个故事的所有人和动物构成了一张复杂的关系网，要用一句话说清楚谁是驭者是办不到的。但这本身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要明白这个关系网，是因为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相互作用才导致这样的结果。

只单纯地分析两种事物的关系，结论是显而易见的；而一旦许多关系再结成一种新的网状的关系，微妙的化学反应就会产生，得出的结果就是比多种结果之和还要大的结果。

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复杂的关系网之中，自以为手中牵着别人的绳子很牢固可靠，却不知腰上已被更厉害的别人的绳索套紧，不知要被牵向何方。究竟谁是驭者，这是个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问题。所以，不要沉迷于控制别人的快感之中，当你为控制了别人而沾沾自喜时，别人也许早已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以更残忍的方式控制了你。

(曲佩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