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昉《故宫燕》咏物诗与政治抒情诗

作者:未知 来源:网络转载

故宫燕·邢昉

君不见故宫燕,春雨秋风几回换。
宫中风雨长蓬蒿,飞入宫墙绕虚殿。
穿帘度阁羽差池,尽日呢喃人未知。
柳下乍衔千点絮,花间仍拂万年枝。
玉阶寂寞罘罳冷,画栋回翔春燕影。
岁岁营巢竟不成,春来秋去谁能省?
可怜此度秋风早,整顿毛衣犹自好。
徘徊欲别未央宫,万户千门忽如扫。
钟虞何年去洛阳,仙人辞汉泪成行。
最苦西飞双燕子,重来不见旧宫墙。

这是一首长篇七言古体诗,诗中将叙事与抒情融为一体,采用拟人化的手法,借咏燕以抒怀,通过描述燕子对故宫的感伤和依恋,寄托了诗人深挚的故国之思、悲凉的兴亡之感,情致缠绵,余韵凄然,读之令人感动不已。

依人而居及秋去春来、重返故地、归入旧巢,本是燕子的生活习性,诗人却通过艺术想像将未央宫的颓败与之联系起来,赋予所咏之物的特征和活动以丰富深刻的思想内容,着意塑造了多情善感的故宫“双燕子”形象,并透过这一形象折射出历史的变迁和世事沧桑。

这首诗共二十句,四句一换韵,全诗好似五首“七绝”的组合。诗的内容大致可分为三部分:前四句写故宫的荒凉和燕子依然年年如期来归;中间八句写燕子面对寂寥凄清景象所引起的迷惘和感伤;末八句则写残宫更遭劫毁后的情况。

诗中所说的故宫未央宫建于汉高祖七年(公元前200年),规模宏大,是汉天子朝见群臣的地方,也是西汉王朝的象征。后毁于兵火,东汉、隋、唐曾屡加修葺。遗址在今西安市西北郊汉长安故城内。诗的第一部分即写颓废了的未央宫经几度春风秋雨已是荒草遍地、蓬蒿没人的情景,并借年复一年依旧归来的春燕反衬出人世盛衰。性喜与人结伴而居的燕子如今“几度飞来不见人”(李益《隋宫燕》),“飞入宫墙绕虚殿”一句,令人顿生物是人非之慨。

第二部分借燕语伤春委婉而沉痛地抒写了作者吊古伤今、眷怀故国的情怀。春到故宫,依旧是柳丝长垂,花树葱茏,但见那软语呢喃的新燕穿帘度阁,剪柳拂枝,差池翻飞,姿态轻捷优美。那么,它们镇日价啁啾不停地在说些什么呢?难道这些目睹过汉宫盛事的燕子面对茫茫柳絮产生了“风起杨花愁杀人”(李益《汴河曲》)的迷惘,抑或为那不解事的宫花依然盛开而感伤?接下去的四句则写春燕因愁苦而无心营巢。燕巢一般筑在屋内横梁上,所以诗中写画栋回翔燕影。然而玉阶寂寞,罘罳冷清,怀念旧主的燕子岁岁营巢却终久不成。对燕伤怀,怜燕自怜,诗人不禁感时伤遇,悲抑万端。邢昉是明末复社成员,入清后“弃举子业,筑室石臼湖滨,沽酒自给”(《中国诗歌流变史》),而哀伤禾黍,歌哭湖山,作消极抵抗。诗人胸中怨悱,抑郁无诉,一个“春来秋去谁能省”的问句,凝聚了多少辛酸而沉痛的感情!

诗的最后一部分写又一度秋风萧瑟之际,燕子依依惜别,辞家西飞,未央宫却再次横遭劫难。诗中插入了仙人辞汉的一段典故。据裴松之《三国志》注引《魏略》,青龙五年三月改为景初元年四月,“是岁,徙长安诸钟虡、骆驼、铜人、承露盘”,所谓“万户千门忽如扫”即指其事。又据习凿齿《汉晋春秋》:“帝徙盘,盘拆,声闻数十里,金狄(即铜人)或泣,因留霸城。”金铜仙人是汉武帝建造的,矗立在神明台上,“高二十丈,大十围”(《三辅故事》),异常雄伟。魏明帝时被拆离汉宫,运往洛阳,后因“重不可致”,而被留在霸城。李贺曾据此写出著名的《金铜仙人辞汉歌》。金铜仙人亲身感受过武帝的爱抚,亲眼看到过当日繁荣昌盛的景象。对于故主,他十分怀念;对于故宫,也有着深厚的感情。作为刘汉王朝由昌盛到衰亡的见证人,眼前发生的沧桑巨变怎不使他感慨万端,泪流成行?这里,无论仙人因辞汉而“泪成行”,还是燕子欲别未央宫而“徘徊”,都是极写一种不能不离又不忍离去的意绪,一种深切动人的依恋,作者交织着家国之恸、异代之悲的凝重情感隐然蕴于其中,婉转低回,况味凄凉。结末二句,人再也抑止不住内心的感情,郁积于胸的忧伤苦恨终于喷涌而出:“最苦西飞双燕子,重来不见旧宫墙。”但终归还是无可奈何。正是:思绵绵,恨幽幽。诗虽然结束了,那缠绵的情、难解的愁,却还久久地萦绕、困扰着诗人一颗不平静的心,言有尽而意无穷,耐得读者反复涵咏玩味。

这是一首咏物诗,更是一首政治抒情诗。诗中把燕子塑造成为渗透着作者思想感情的艺术形象,摹写燕子的生活习性、活动形态活脱传神,而字里行间又无不有诗人的自我在。可说是处处写燕子,句句喻人事;写燕能符合燕之特征,寓事能见事之所指。寄思遥深,不言胸中正意,自见无穷感慨,读之但觉满纸是泪。诗写得铺张而舒展。其细腻、婉曲,恰似一支旋律哀怨的咏叹调;形象、真切,宛如一幅色调忧伤的景物画。构思缜密精妙,语言流转自如,风格婉畅哀艳,兴在象外而意绪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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