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湖至吴城·陈三立
钉眼望湖亭,烘以残阳柳。
中兴数人物,都在啼鸦口。
这是一首随感式的小诗,用笔简洁,内中却深含着诗人的家国之思。诗由吴城所见所闻触发其所感。秋日临暮,夕阳透过柳树,馀辉洒落望湖亭,倒映在浩渺的鄱阳湖上,远处传来阵阵啼鸦的喧噪声。残阳、秋柳、波光,交织成一幅色调丰富的黄昏图。诗歌以此作背景,选择了望湖亭和啼鸦为感情的触发点和宣泄口。望湖亭是吴城这个交通要冲的标志,又是鄱阳湖历史的见证。而且既能“望湖”,地形上当为制高处,望湖亭便很自然地成了诗人视觉关注的重点,并给诗歌带来清晰的空间感。啼鸦则诉诸诗人的听觉,鸦声嘈杂、凄寒,催人心惊。昏鸦匝树,具有鲜明的动态的时间感。应该说,这样的场景,往往常见于感物起兴,寄寓旅况之愁、不遇之感一类诗中。陈三立此诗之妙,正在能不落俗套,突发奇思,将吴城暮景与国家气运联系起来,赋以深沉的历史思索。
在这望湖亭下,曾经有过多少“中兴”人物留下过足迹,咸、同间的曾国藩、彭玉麟就与太平军作战于鄱阳湖,为清廷出力不少。然而这一切都已成过眼烟云,消散在群鸦的凭吊声中。晚清国运仍如这下落之残阳,气息奄奄,不见转机。曾、彭等“中兴”重臣尚乏回天之力,我辈自更不在话下了,言外充满对国家前途感到无望的颓丧情绪。“望湖亭”、“啼鸦”,本来纯属自然景物,一经点染,就从中窥探到了社会,发现无可奈何的历史进程。本来,中兴人物需有中兴气象,即需有中兴人物施展治国雄才的条件和环境;而本诗中展示的垂败景象,难与中兴大业相协调,它的象征意义十分明显。此外,望湖亭在清时有把总驻防,具有军事设施方面的特点,这又与曾、彭等人的“武功”暗暗相关。所以,诗人虽直抒心胸,联想奇特,细细品味,其取像择景,都在情理之中。
陈衍曾指出,三立诗“可以泣鬼神、诉真者,未尝不在文从字顺中也。”(《近代诗钞》)此作可称一例,全诗明白畅快,毫无艰涩之处。倒是“钉”、“烘”两字,颇能体现出诗人的炼字功夫。“钉”字极言眼观望湖亭神情之专注,物我皆成凝固状态。而“烘”字不仅有烘托映衬之义,且符合夕阳传导出馀热的氛围,给人以微微的温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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