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莎行 叶小鸾
闺 情
昨夜疏风,今朝细雨,做成满地和烟絮。花开若使不须春,年年何必春来住?
楼外莺飞,帘前燕乳,东君漫把韶光与。未知春去已多时,向人犹作愁春语。
叶小鸾是叶家三姐妹中最小、而文才又是最好的一个。据说她四岁即能诵《离骚》,十岁就能写诗,可惜早卒,死于十七岁将嫁之时。其母沈宜修编辑了她的遗稿,名之曰《返生香》,中有长短句九十首,是她各类体裁中写得最多、运用得最为得心应手的一种。
这首《踏莎行》题作“闺情”,是一首伤春之作。
少女的心,总是与春系挂在一起。昨晚刮了一夜疏狂的风,今天一早,又是满天的细雨绵绵,风雨合作或谓“合谋”,把这样的一篇“作品”摊开在步出闺门的少女眼前:一地的迷蒙得如烟似梦的飞絮,“垂垂欲下,依前被、风扶起”(章楶《水龙吟》)。看着眼前如此狼藉的景象,少女的心里充满了关于“春”的疑问:这个“春”,到底是为什么来的?不就是因为“花”、因为催放鲜花而来的么?如果花儿自有能力随时开放,想开就开,那么,又何必劳烦春君年复一年地来回奔忙?
听楼外有黄莺儿飞过的声息,帘前的燕巢里,老燕子正在餔饲它们的小宝宝,那一只只嫩生生的乳燕,正跃跃欲试地颤动它们的小翅膀。东君,这位太阳公公,倒也慷慨,漫不经心地,将美好的时光付与人间,或许该埋怨他老人家过于慷慨了,竟将时光的车轮推动得飞一般的快,蓦然惊觉:原来今春又早已是去远的了,而奴家竟不知,还在跟人说什么为春忧愁的话,哎呀!真让人难为情!
伤春、惜花,简直历来就是女儿家的专利。早在小鸾之前的五百多年,中国出了个最伟大的女词人李清照,她写过一首《如梦令》曰:“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小鸾肯定是读过清照这篇佳作的,而且是“用心”读的。故而待她自己在这里“伤春”时,也从“昨夜”的“疏风”伤起。清照尚未跨出闺门,已将一篇伤春的说话写得题无剩义。小鸾却是想步出香闺来着,她想冒着细雨,去看看一夜一朝的风雨到底将春“伤”到什么地步。可惜,待她推开窗去,映入她眼帘的,却连“瘦红”都没有,有的只是满地的和烟柳絮,怎不叫她顿生满腹的怨愁要向人诉说,而她身边却没有个“卷帘人”可以跟她对话,她只能跟鸟说话、跟春说话、跟自己说话。她问春是干什么来的?发一通“愁春语”,这才想起“春去已多时”,嘲笑自己情痴得实在太过分了。
陈廷焯《白雨斋词话》云:“闺秀工为词者,前则李易安,后则徐湘苹(徐灿)。明末叶小鸾,较深于朱淑真,可为李、徐之亚。”注意到了小鸾词与易安词的继承关系,指出了叶小鸾在女性词史上的不可忽视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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