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远即相忘,归近不可忍。
儿女已在眼,眉目略不省。
喜极不得语,泪尽方一哂。
了知不是梦,忽忽心未稳。
---陈师道
诗篇名。宋陈师道作。见《后山居士文集》。元丰七年(1084),陈师道因家贫让妻儿随岳父郭概入蜀(时郭概提点成都府路刑狱),自己留在徐州;元祐二年(1087)师道被荐得任徐州州学教授,将妻儿接回。此诗即写他与家人久别重逢的情景。首二句“去远即相忘,归近不可忍”,以今昔对比表现归期将近的激动心情。接写“儿女已在眼,眉目略不省。喜极不得语,泪尽方一哂”,久别重逢,儿女的面目已不可辨认,苦尽甘来,终于破涕为笑,矛盾变化的心情刻画得淋漓尽致。结尾“了知不是梦,忽忽心未稳”,既知不是梦境,又怀疑其真而心神不定,转折跌宕,进一层表现了相逢后的惊喜。二句从前人诗意中翻出新意。全诗以质朴浑厚的语言道出至真的亲情,体现了他提出的“宁拙毋巧,宁朴毋华”(《后山诗话》)的创作主张。
元丰七年(1084),陈师道的岳父郭概提点成都府路刑狱,因为师道家贫,妻子与三个儿子及一个女儿只得随郭概西行,而师道因母老不得同去,于是忍受了与妻子儿女离别的悲痛。将近四年以后,即元祐二年(1087),师道因苏轼、孙觉等人之荐,充任徐州州学教授,才将妻儿接回到徐州。纪录这一场生离死别,后山留下了不少情意诚笃感人至深的佳作,如《送外舅郭大夫概西川提刑》、《送内》、《别三子》、《寄外舅郭大夫》等,这首《示三子》即是作于妻儿们刚回来之时,也是非常杰出的一首。
首二句说妻儿们去远了,相见无期,也就不那么惦记了;而当归期将近,会面有望,则反而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去远”句固然是记录了诗人的实情,然也深刻地表现了自己无可奈何的失望和悲伤,诗人决非真的忘情于妻儿,而是陷于一种极度的绝望之中。“归近”一句正说明了他对亲人不可抑捺的情愫。
“儿女”二句写初见面的情形。因离别四年,儿女面目已不可辨认。后山的《送外舅郭大夫概西川提刑》中有句云:“何者最可怜,儿生未知父。”可见别时儿女尚幼,故至此有“眉目略不省”的说法,表明了离别时间的长久,并寓有亲生骨肉几成陌路的感喟。
“喜极”二句是见面之后复杂心情的表现。久别重逢,惊喜之余,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只是相顾无言,泪洒千行,然后破涕为笑,庆幸终于见面。此十字中,将久别相逢的感情写得淋漓尽致,诗人抓住了悲喜苦乐的矛盾心理在一瞬间的变幻,将复杂的内心世界展现出来。
“了知”二句更深一层作结,说虽然明知不是在梦中相见,但犹恐眼前的会面只是梦境,心中仍然恍恍惚惚,不能安定。这种心理的描绘,可谓入木三分。由此可以推知: 在与亲人分离的四年中,诗人多少次梦见亲人,然而却是一场空欢,反增添了无限的愁思和悲苦,正因为失望太多,幻灭太多,所以当真的会面时,反而产生了怀疑,唯恐仍是梦中之事,深沉的思念之情便在此中曲折表现了出来。这两句本于杜甫《羌村三首》中写回家初见亲人的惊喜和疑虑:“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意谓久别重逢,如相见于梦中,后来司空曙《云阳馆与韩绅宿别》中“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即用杜意;而陈师道此二句是翻用杜语,与晏幾道《鹧鸪天》中所诉说的“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意境略同,可见后山取前人诗意能点化出新意。
此诗通首造语质朴浑厚,无矫饰造作气,然读来恻恻感人,其原因主要在于诗人感情的真挚,语语皆从肺腑中流出,所谓至情无文,即是艺术上一种极高的境界。此类浑朴的作品自然得力于后山向古乐府和杜诗的学习,然他并不在字句上摹仿前人,而在格调立意上借鉴前人,故张表臣于《珊瑚钩诗话》中传师道之言曰:“今人爱杜甫诗,一句之内,至窃取数字以仿像之,非善学者。学诗之要,在乎立格、命意、用字而已。”这在他自己的作品中已有充分的表现。当然,陈师道论诗标举“宁拙毋巧,宁朴毋华”(《后山诗话》),即是他形成这种创作风貌的理论基础。可惜此类作品在他的集子中也并不很多,故弥觉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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