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白居易
红线毯,
择茧缫丝清水煮, 拣丝练线红蓝染。
染为红线红于蓝, 织作披香殿上毯。
披香殿广十丈余, 红线织成可殿铺。
彩丝茸茸香拂拂, 线软花虚不胜物。
美人蹋上歌舞来, 罗袜绣鞋随步没。
太原毯涩毳缕硬, 蜀都褥薄锦花冷。
不如此毯温且柔, 年年十月来宣州。
宣州太守加样织, 自谓为臣能竭力。
百夫同担进宫中, 线厚丝多卷不得。
宣州太守知不知? 一丈毯,千两丝。
地不知寒人要暖, 少夺人衣作地衣。
〔红蓝〕红蓝花,可制胭脂和红色染料。〔披香殿〕汉代宫殿名,暗指唐代后宫。〔毳(cui)缕〕毛线。
唐代制度,各地每年都要将一定数量的土特名产向皇帝进贡。很多地方官也往往以此为晋身之阶,拼命提高贡品的质量和数量,以期讨取欢心。贞元间,宣州(今安徽宣城)以丝织地毯闻名于世。而这期间,白居易曾游宣州,亲眼看到宣州刺史、有名的谄谀贪官刘赞是如何不惜人力物力,挖空心思地精制红线毯以供最高统治者享用的。《红线毯》对此作了真实的反映和辛辣的讽刺。
作者首先描述了红线毯的制作过程,连用“择”、“缫”、“拣”、“练”、“染”、“织”六个动词表示制作的复杂,因为每一道程序都是一项细致的艰苦的劳动,所以这里也表露出对劳动人民的深切同情。然后作者着力描写红线毯的优良美妙之处。先写红线毯大:后宫殿广十丈多,红线毯能可殿而铺。再写软:先正面写,毛茸茸的散发着香气,虚软得象负担不了别的东西的压力;再从侧面来写,随着美人歌舞的脚步,鞋袜都陷没在毯子里;又用对比反衬的方法来写,太原的毛毯又涩又硬,四川的锦花褥又薄又凉,都“不如此毯温且柔”。这样又宽又大、又厚又软的线毯,是劳动人民高度智慧的结晶,技艺精湛的创造。但作者描写红线毯的主要目的不在于此。作者用红线毯“年年十月来宣州”承上启下,把矛头直指宣州太守,从而逐渐揭示了诗的主题。“宣州太守加样织,自谓为臣能竭力”,只这两句,宣州太守的不顾百姓死活,不遗余力地讨好皇帝的奴才嘴脸就暴露无遗。这还不足以泄愤,作者还象指着宣城太守的鼻子一样当面痛斥:“宣城太守知不知?一丈毯,千两丝。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夺人衣作地衣!”这种对宣城太守罪恶的毫无顾忌地揭露,真是义正词严之至,痛快淋漓之至。
白居易自序这首诗说是“忧蚕桑之费也”,其实言不由衷,诗人处在那样的社会环境里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这首诗表面看来,是对宣城太守的批判,实质上不仅如此。劳动人民付出这样艰辛的劳动织出这样优良的红线毯被谁靡费和享用?宣城太守如此贪酷为谁竭忠效诚?被谁包庇纵容?这是不言而喻的。诗歌本身也有所揭示:红线毯是铺在“披香殿”上,为了“美人蹋上歌舞”,宣州太守“为臣能竭力”是为了主子,百夫把红线毯“担进宫中”,可以说作者用心良苦,他虽然在揭露太守,实际上指桑骂槐,真正“夺人衣作地衣”的还是那个最高统治者。这才是作者暴露的主要目标,也是这首诗的讽刺力量的真正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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