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蔡琰
流离成鄙贱,常恐复捐废。
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年岁。
蔡琰,这个出身名门、气质与恐怖的战乱毫不相容的才女,由于董卓之乱,沦落为一个被践踏在社会最低层的难民,亲身遭受了那个时代所可能横加在妇女身上的一切灾难。她“感伤乱离,追怀悲愤”,由血泪凝成这首著名的悲歌。
《悲愤诗》生动记叙了个人的痛苦经历,而且将其放在十分广阔的社会背景上来表现,通过写董卓之乱写自己遭乱被掳的背景,通过述卓兵掠众之暴写自己遭乱被掳的经过,通过叙卓兵虐待之残写自己遭乱被掳的痛苦,句句无我,而又句句有我,哀婉凄恻的真切,水花镜月的迷朦,将个人的不幸与时代的苦难融合在一起,因此,有人称之为“诗史”。但是,《悲愤诗》表现国家的动乱、人民的遭殃、一家一镇的破败,不是象曹氏父子或建安七子那样,从政治家居高临下的角度,乃至以旁观者悲天悯人的眼光来描绘,而是一个特殊身份的女子的切身感受的多元辐射与艺术再现。她,作为一个秉具高度文化素养、思维清晰、感情细腻的才女,作为一个富有灵性、具有敏锐的表现力的诗人,已经超越了一般的倾诉、抱怨,而是通过自己遭遇乱离的叙写,表现自己对人生、对生命意义的逐步体认与领悟。(原诗较长,这里只节选了结尾四句。)“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年岁”,几何,即多少,这儿指有限的、短暂的。终年岁,即终身,到生命的尽头。这是她痛定思痛后的一声长叹:人的一生是极其短暂的,我只好满怀忧愁地度过生命的最后历程。正是这样一种深刻的揭示,才使得蔡琰的心灵达到“悲剧”意识的高度,呈现出无限的庄严与崇高,她的名字也因此成为中国文学中一个伟大的悲剧形象的化身!
在我们这个民族的传统思维中,“历险取宝”的习惯意识比较强烈,以为只要经受大的挫折、磨难之后,就会一马平川,成就功业。先经过“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的磨炼,后即可担任国家大事、人生重任。伟人如梁启超,也讲过这样的话:“小逆之后,必有小顺;大逆之后,必有大顺。盘根错节之既经,而随有应刃而解之一日。”(《论毅力》)问题是困难曲折的暂时克服、战胜,并不意味着困难挫折的永久消逝,等待着的,可能是更难、更苦、更险的考验。蔡文姬幼年随父充军,后又丧夫,遭乱被掳,饱尝异族虐待、凌辱,特别是她在异地生活了十二年,饱尝思乡之苦,在回家时又作出“别子”这一巨大牺牲,内心充满重重创伤与苦痛,期待家人团聚的抚慰时,等待她的竟是更大的打击:“既至家人尽,又复无中外。”被掳的危机,可以通过回归来解决;但遭乱的结果,却是十二年中坚持下来的精神支柱——“家”的永远丧失,从而使她情无所托,魂神飞逝!正是这些一连串的巨大的打击,正是她在“希望——失望——希望”的痛苦、冷峻的泥潭里不断选择、挣扎,才逐渐而艰难地体认出生命的本质。所以她那痛定思痛的哲理升华,其震撼、感发后人的力量,则远在古代先哲的睿智启迪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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