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李白
床前明月光, 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 低头思故乡。
这首被胡应麟称为“妙绝古今”的小诗,流传极广,几乎每一个开蒙学童都能够背诵它。它明白如话,为何有这么大的魅力?这是因为它以最自然、最朴素的语言,倾诉了人类所共同的对家园的思念。当人们在纷纷扰扰、拥挤而又疏凋,相生而又相克、排斥而又吸引、折磨人而又叫人留恋的世俗生活中忙忙碌碌寻寻觅觅的时候,总要有意无意地寻求内心的归宿,他的寄托魂魄的“家”。十八世纪德国浪漫派诗人诺瓦利斯说得好:“哲学原就是怀着一种乡愁的冲动到处去寻找家园。”李白的《静夜思》,参加了这种无尽的追寻。
诗人一辈子放浪形骸,飘然不羁,足迹几乎遍及整个中国,但他的心头也时时缠绕着缕缕乡愁:“何处是归程? 长亭更短亭!”这首绝句将愁心寄予明月,梦魂飞度,情丝飘动,直抵巴山蜀水。这固然因为千里可共婵娟,是夜里故乡的亲人和师友说不定也在仰望碧空中皎洁的月轮;更主要的,是由于李白从小就特别喜爱月亮,弄到后来连亲闺女也起了个亮堂堂的名字——明月奴。这大概与个人心理素质有关,仿佛一碰到月亮,李白的心灵敏感区域就要掀起或大或小的波澜。难怪啊,他投以故乡的最后一瞥是指向“峨眉山月”的;那“影入平羌”的半轮秋月深深地印在他的心灵屏幕上,只要稍有触动,乡情就象潮水般地与明月共生了。
此诗写秋夜静思。说是“静”,其实似“浮光跃金,静影沉璧”,内心的波动和思绪的翩跹还是颇为快速的。秋夜清寒,独处他乡,格外辗转难眠,诗人略去了这种夜中不能寐的烦闷与苦恼,直接推出短梦初还的朦胧感受:似醒非醒,只觉得床前白花花的一片,是洒进窗棂的月光,还是夜气凝成的浓重的霜华?一时间捉摸不定,故用“疑”字来收拾。这是短暂的直觉感受,秋夜之寒与游子内心之寒化为迷离恍惚的一片,更加烘托出客子所处的凄清与孤寂的氛围。“举头望明月”一句,将思绪拉回现实,又将视线移向太空。诗人从下意识中醒来,知道那不是霜华而是月光,故自然而然地仰望浮游在碧空的云间的一轮素月,心意之翱翔,情思之邈远,尽在一“望”之中。他“望”了多少时间?不知道。他体察到了什么?不知道。我们只发现诗人慢慢地垂下了头,不再隔窗远眺了。这“不望”,胜似披衣而起、步入中庭、翘首凝眸的长时间的眺望,因为,由望月而引起的强烈的思乡之情已使诗人不敢再望下去了,他只好强按心潮在悄然凝思中去咀嚼和品味乡愁的苦涩与酸甜。
此诗的抒情主人公一般说来当指李白自己。但也不必敲定得太实,可视为泛指,——有那么一位游子在月夜思乡便了。谁没有乡愁?谁不在漫漫的人生征途上时不时地怀念故乡的热土?这大概是人人皆可在这首诗中照见自己并且心弦激荡俯仰和鸣的缘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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