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淮望断,关塞莽然平。
征尘暗,霜风劲,悄边声,黯销凝。
追想当年事,殆天数,非人力。
洙泗上,弦歌地,亦羶腥。
隔水毡乡,落日牛羊下,区脱纵横。
看名王宵猎,骑火一川明,笳鼓悲鸣,遣人惊。
念腰间猎,匣中剑,空埃蠹,竟何成!
时易失,心徒壮,岁将零。
渺神京,干羽方怀远,静烽燧,且休兵。
冠盖使,纷驰骛,若为情。
闻道中原遗老,常南望翠葆霓旌。
使行人到此,忠愤气填膺,有泪如倾。
张孝祥(1132—1169),字安国,别号于湖,历阳乌江(今安徽和县)人。绍兴二十四年廷试第一,孝宗朝累迁中书舍人、直学士院,领建康留守,极力赞助张浚北伐计划,受到主和派的打击,后来任荆南荆湖北路安抚使等官职,在任地方官期间很有政绩。张孝祥是一个爱国志士,可惜他在南宋当政时始终受到压抑,很早就死去了。张孝祥是南宋的著名文学家,曾被推崇为南宋伊始近百年中文章翰墨杰出人物。他的词忧国伤时,有浓厚的爱国主义思想感情,他与张元斡是南宋词坛上开创爱国词派的先行人物。他学习苏轼的豪放词风,又与时局的危亡结合起来,创造了自己的风格特点。他的词,笔酣兴健,气雄调雅,很能感动人。
宋孝宗隆兴元年(1163),南宋的北伐军队在安徽宿县北的符离集被金兵打败,南宋的主和派加紧投降活动,金兵也加紧进侵活动,到隆兴二年,宋金和议达成,南宋向金称“叔国”,岁贡改称岁币,把淮河以北地区全部划归金人。南宋投降派加紧活动时,张孝祥正在建康担任留守,他看到宋室当权者腐败无能,屈膝求安,任凭金人摆布,中原土地上的文明礼乐之乡,已经沦为金朝贵族首领的猎场,南宋的爱国志士只能空任金兵蹂躏淮河北岸广阔土地,却不能去反抗,驱杀敌寇。自己身上的箭、剑,已经被尘埃、蛀虫所污蚀,及时收复国土的时机白白地失去了,而壮志将要随岁月飘零而尽。沦陷区的父老们正盼望宋室朝廷能够早日还都,把金兵从中原土地上驱逐出去。但是现今人所共见的是,朝廷派出的到金营乞降的特使,看到他们车马往还,真不知他们这些人是何以为情!人民的希望不能实现,敌寇不能驱除,投降活动无法阻止,想到这些,真使人气愤难平,也使人痛泪如雨。传说张孝祥这首词在建康留守席上赋成,在场的主战派张浚(时督江、淮兵马的大将)悲痛难忍, “为之罢席而入”。
这首词广泛运用对比的方法加强形象的感染力,造成使读者气愤填膺的效果。词的上片开始写了淮河一带被占领区的沉寂、凄凉与阴暗: “长淮望断,关塞莽然平。征尘暗,霜风劲,悄边声,黯销凝”。诗人在下片开头写了自己心中的激愤不平: “念腰间箭,匣中剑,空埃蠹,竟何成!”这种人心的激烈,与失地的凄寂,正好形成对比。读到此诗的人会由此而想,有这样无用武之地的爱国志士,为什么会是边备荒废,甚至是中华礼乐之乡也变得一片腥臭?这两者是并不谐调的。那原因肯定是有人让关塞废弃,有人不让爱国志士得遂志愿。作者写了这种对比之后,并没有直接说明是谁,而是又进行了第二层对比的描写:金人贵族军事集团首领的张狂,与南宋朝廷里投降派的曲意逢迎。作者隔河望见,北方的土地被金人占领,游牧、戍守,任凭其便,他们的“名王宵猎,骑火一川明,笳鼓悲鸣,遣人惊。”武力侵掠的气焰甚嚣尘上,不可遏止。在这种敌锋所指之下的南宋朝廷正在干些什么呢?京都陷入敌手,渺不可见,偏安的小朝廷, “干羽方怀远,静烽燧,且休兵。冠盖使,纷驰骛,若为情。”这是说那些投降派们,仍在那里耍弄着早已过时了的礼乐怀柔的手段,以期凶恶的侵夺者的归附,为此,派出的办投降外交的使者不绝于道,忘记了人间还有羞耻之事。张孝祥这样明显地对比了倾向各异的战降两方的面目,不仅使难以表现的集团形象得到了具体的描画,他以忠愤不平之气批判投降派的意图,也得到了具体肯定。这就使这首在行文中看不见直说政事的词,其政治思想却又十分强烈,倾向又表现得十分清楚的原因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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