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清
月光,桂香,趁着风飘荡。砧声催动一天霜。过雁声嘹亮, 叫起离情, 敲残愁况。梦家山, 身异乡。夜凉,枕凉,不许愁人强。
周德清(约1314年前后在世),字挺斋,高安人。生卒年均不详。
善用动词,善写动景,善于以动景衬托游子的离愁和思乡之情,是这首散曲区别于其他许多同类作品的一大特色。
曲子的前几句扣题写秋夜。月光明媚,桂子飘香,夜风习习,秋意正凉。“月”、“桂”,本来都是静景,但用一个动词“趁”,随手拉出“风”,便都一齐“飘荡”起来,变为动景了。“风”是化静为动的关键。桂子的花香随风而飘向远处,月下树木花草的光影随风而摇曳不停,前者“飘”,后者“荡”,二者融合起来,便给人以飘荡的动感。这种动感,正是作者不安心境的暗示。我们可以想见,此时此刻,这位游子的思乡之情也仿佛随着这飘荡的月光和桂香而飘向了远方……“砧声催动一天霜。”“砧”是捣衣石,“砧声”指捣衣时发出的声音。在我国古典诗词中,月下的砧声是又一件常用于表达愁情的事物。“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这便是伟大诗人李白《子夜吴歌》中的名句。砧声象征着愁情,寒霜意味着凄凉;作者借“砧声催动一天霜”,来抒发自己由于愁情满腔而觉得周围是一片凄凉的独特感受。霜夜而闻砧声,这本来就是一幅静中有动的画面;加上再用一个动词“催”,便好象砧声加速了满天寒霜的凝成一样,形容寒霜其降之快、其色之浓、其意之寒,更把秋夜霜景写活了。它生动地托现了这位游子听砧声、见浓霜、思亲人、心悲凉的不眠之状。
“过雁声”三句写离情。秋夜的雁声显得分外嘹亮,它唤起了游子的离乡情,敲碎了游子的思乡心。由于向有“鱼雁传书”的古老传说,因此,人们很容易把大雁和乡情联系在一起。前几句写景之中虽然也含有离情,但都隐而未露,所以此处用“叫起离情”予以点明。离情撞击着诗人的心席,他难以安宁,于是,所见、所闻、所感也都烙上了这不宁心绪的印记。雁声划破夜空的寂静, 已呈动势;“雁”而“过”,而“叫”,动势被一再强化,给人的动感就更为鲜明。夜里并不能看到雁过,但从雁声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的变化中可以感知,故其动态描写真实自然,并非造作。尤其是一个“敲”字,犹如千钧,更见份量。它辅以一个“残”字(此作破碎之意),极其形象地描绘了诗人听到雁声而心碎的沉痛之情。雁声自鸣,本不敲人,诗人之所以觉得敲在自己的心上,是由诗人自己强烈的思乡之情外化感应而生。
“梦家山,身异乡。”这两句具体写出秋夜离情愁绪的具体内涵,点明题中“客怀”的主题。“梦家山”是愁思的中心内容,“身异乡”是愁思的根本原因。“夜凉,枕凉,不许愁人强。”夜凉是由于秋夜寒气袭人,与上文的“一天霜”相呼应;枕凉,固因夜凉所致,也因诗人自己难眠造成,与前几句的抒怀意脉相通。夜凉,枕凉,导致心凉。如此环境,如此心境,即使想强打精神也不可能了。“强”,用强制性的动词“不许”来支配,不仅写出环境之凄苦,怨情难以解脱;更写出诗人心境之悲凉,精神无法振作。想解脱而难以解脱,欲振作而无法振作,真是苦极,悲极。“不许”带上宾语“愁人强”,愁人精神上痛苦挣扎的苦况便跃然纸上。动词用得真妙。
这支散曲,从景中含愁,到直言其愁,再到点明所愁者何,最后落到抒发愁极之精神状态,步步深化,感情脉络极为清晰,构思极为周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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