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范资政书
资政给事:夫学者之于道,非处其大要之难也。至其晦明消长、弛张用舍之际,而事之有委曲几微,欲其取之于心而无疑,发之于行而无择;推而通之,则万变而不穷;合而言之,则一致而已。是难也,难如是。故古之人有断其志虽各合于义,极其分以谓备圣人之道则未可者。自伊尹、伯夷、展禽之徒所不免如此。而孔子之称其门人,曰德行、文学、政事、言语,亦各殊科,彼其材于天下之选,可谓盛矣;然独至于颜氏之子,乃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唯我与尔有是夫。”是所谓难者久矣。故圣人之所教人者,至其晦明消长、弛张用舍之际,极大之为无穷,极小之为至隐,虽他经靡不同其意。然尤委曲其变于《易》,而重复显著其义于卦爻彖象系辞之文,欲人之自得诸心而惟所用之也。然有《易》以来,自孔子之时,以至于今,得此者颜氏而已尔,孟氏而已尔。二氏而下,孰为得之者欤?甚矣,其难也!
若巩之鄙,有志于学,常惧乎其明之不远,其力之不强,而事之有不得者。既自求之,又欲交天下之贤以辅而进,由其磨砻灌溉以持其志、养其气者有矣。其临事而忘、其自反而馁者,岂得已哉?则又惧乎陷溺其心,以至于老而无所庶几也。尝闲而论天下之士,豪杰不世出之材,数百年之间未有盛于斯时也。而造于道,尤可谓宏且深,更天下之事,尤可谓详且博者,未有过阁下也。故阁下尝履天下之任矣。事之有天下非之,君子非之,而阁下独曰是者;天下是之,君子是之,而阁下独曰非者。及其既也,君子皆自以为不及,天下亦曰范公之守是也。则阁下之于道何如哉!当其至于事之几微,而讲之以《易》之变化,其岂有未尽者邪?夫贤乎天下者,天下之所慕也,况若巩者哉?故愿闻议论之详,而观所以应于万事者之无穷,庶几自寤以得其所难得者,此巩之心也。然阁下之位可谓贵矣,士之愿附者可谓众矣,使巩也不自别于其间,岂独非巩之志哉?亦阁下之所贱也。故巩不敢为之。不意阁下欲收之而教焉,而辱召之。巩虽自守,岂敢固于一耶?故进于门下,而因自叙其所愿与所志以献左右,伏惟赐省察焉。
茅鹿门曰: 此书曾公既自幸为范文正公所知,窃欲出其门,又恐文正公或贱其人,故为纡徐曲折之言,以自通于其门。而行文不免苍莽沉晦,如扬帆者之入大海,而茫乎其无畔已。若韩昌黎所投执政书,其言多悲慨;欧公所投执政书,其言多婉曲;苏氏父子投执政书;其言多旷达而激昂。较之子固,醒人眼目,特倍精爽。
张孝先曰: 范文正公当日造就人材,如张横渠上书谒公,公一见知其远器。劝读《中庸》,后卒成大儒者,公之力也。曾公此书,以为公之应事,本于《易》之变化,而欲亲炙门下,以承其教。其于学问之意,盖惓惓焉,与投书献启以干王公大人者,相去远矣!读者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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