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文学·宋代文言小说·宋代的传奇·北宋的传奇小说集:《青琐高议》《云斋广录》

宋代文学的内容·宋代文言小说·宋代的传奇·北宋的传奇小说集:《青琐高议》《云斋广录》

宋代传奇创作的繁荣局面，出现在北宋的中后期，陆续涌现出大量优秀作品，其中大部分收入在《青琐高议》和《云斋广录》这两部小说集之中。

《青琐高议》，刘斧撰。刘斧生平不详。书前有孙副枢序，称：“刘斧秀才自京来杭谒予，吐论明白，有足称道。复出异事数百篇，予爱其文，求予为序。子之文，自可以动于高目，何必待予而后为光价?予嘉其志，勉为道百余字，叙其所以。”孙副枢当为孙沔，在宋仁宗至和元年到嘉祐元年之间(1054—1056)知杭州。序中说刘斧“吐论明白，有足称道”，似乎为说话人之流。

该书《郡斋读书志》和《宋史·艺文志》皆著录10卷。今存有前集、后集各10卷，别集7卷，另有佚文散见他书。此书在仁宗时已有成稿，前集中的纪年有熙宁(1068—1077)年号，后集记事至元祐(1086—1093)年间，说明此书是陆续编著的。

该书出自纂辑，内容很杂，最有价值的是仅见于此书的传奇小说。作品多非刘斧自撰，但可考作者姓名的却很少，多数作者不明。但它毕竟为我们纪录下一些宋代传奇作家的姓名。

钱易(968—1026)，字希白，钱塘人。累迁至知制诰、翰林学士，他是宋代有名的小说家，著有《洞微志》《南部新书》等。《青琐高议》收录了他的传奇作品三篇，《越娘记》《桑维翰》和《王榭》。《越娘记》写书生杨舜俞和女鬼越娘的遇合故事，构思新巧，人物个性鲜明，尤其是反映了五代时期生灵涂炭的情景和乱世妇女所受的灾难，具有积极的社会意义。《王榭》一篇，借用唐诗人刘禹锡《乌衣巷》诗“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两句，敷衍出王榭入乌衣国与燕子通婚的故事，虚构大胆而精巧。

柳师尹有《王幼玉记》。柳师尹为河南人，生平不详。传奇述名娼王幼玉与富家子柳富相爱而不果的悲剧，对二人的不幸遭遇寄予了深切的同情。小说似乎是模仿唐人《霍小玉传》，精心结构，且兼具史才、诗笔、议论，在宋代传奇中很有代表性。

张实有《流红记》，题“魏陵张实子京撰”，其人不详。“红叶题诗”的故事唐时《本事诗》和《云溪友议》都有记载，此篇据此渲染，演为于祐和韩夫人故事，道出“流水无情人有情”之理。文字朴素流畅，不假雕饰。其中巧合团圆的情节结构，发展到明清的才子佳人小说，就成为熟套了。

秦醇，字子复，一作子履，亳州(今安徽亳县)人。生平不详。他作了多种传奇：《谭意歌记》《赵飞燕别传》《骊山记》《温泉记》等，以前两篇最有名。

《谭意歌记》写娼女谭意歌从良后又被张生遗弃，却贞节自持，闭户教子;后张生回心转意，复“通媒妁，行吉礼”，娶谭意歌为妻，终归团圆。这是宋代一篇比较优秀的传奇作品。《赵飞燕别传》及《骊山记》《温泉记》都是历史题材的小说，引用了一些史传中和前人笔记中的材料，加进了一些艺术想象，写得较有情致。但《骊山记》《温泉记》以杨玉环为主角，虽然也是言情故事，但加入了一些神怪情节，比《赵飞燕别传》又荒诞不少。

《青琐高议》中有作者名姓的篇目还有丘浚的《孙氏记》、庞觉的《希夷先生传》、欧阳修的《王彦章画像记》和杜默的《用城记》等。但大多数作品不知作者，有些也很有特色。如《张浩》是一篇爱情小说，表现了李氏为争取爱情拼死抗争，终与有情人成为眷属的故事，塑造了一个新型的妇女形象。有些故事是宋代的时事，被写成传奇，如《琼奴记》，记琼奴父母双亡，与人做妾，遭主妇妒殴，琼奴作诗抒怀的故事。此事宋时已盛传，文学家陈师道就有诗题咏，提到琼奴。

《青琐高议》中的传奇作品叙事较详，但真正富有文采、意想丰富的作品却不多，而且作者又喜欢在其中穿插诗词，即用所谓的“诗笔”来增加文采。虽然大多作品成就不高，但却已开创了“诗文小说”之先河。这类小说在明代大畅其事，实滥觞于北宋时期。另外，此书在每篇题下均有七字标目，如《流红记》题“红叶题诗娶韩氏”，《王幼玉记》题“幼玉思柳富而死”，这可以说是现在见到的最早的小说回目。而且这也与话本体制相似，所以，有人怀疑这书是说话人所作的说话底本。事实上，《青琐高议》中确实有部分篇目在说话中流传。

宋代注重文采和意象最优秀的传奇作品，集中收录在李献民的《云斋广录》中。根据书前自序，可知《云斋广录》是李献民在政和辛卯年(1111)完成的。《郡斋读书志》小说类著录为10卷，《宋史·艺文志》同。但今传本仅9卷，分“士林清话”、“诗话录”、“灵怪新说”、“丽情新说”、“奇异新说”、“神仙新说”六门。前两门所收录的可以说是轶事小说之类，多见于他书。后四门则都是非常罕见的传奇小说，共14篇。

李献民在自序中说：“故尝接士大夫绪余之论，得清新奇异之事颇多。今编而成集，用广其传。”他在收录时很重视艺术标准，特别强调诗笔，所以，其作品都符合唐人沈既济“著文章之美，传要妙之情”的要求，不但情节新颖离奇，文辞也华丽精美。

卷五“丽情新说”收录《西蜀异遇》一篇，记李达道与狐女宋媛相爱的故事。李达道明知宋媛是狐妖，仍一往情深，不顾一切地爱她，其痴情写得真挚动人。插缀的诗歌也富有情致，凄婉哀艳，是宋人传奇中最优秀的作品之一，也是“诗文小说”的代表作。这个故事也被搬上了书场，罗烨《醉翁谈录》所收话本中就有《李达道》一篇。

卷六的《四和香》也是一篇流传很广的故事。它记孙敏与一个神秘丽人幽会的情节，最后杳然不见其踪影。作者最后感慨“人耶，鬼耶，仙耶?此不可得而知也”，留下悠邈不尽的余意，给人以丰富的遐想。这种写法在唐人传奇中从未见过，可谓别出一格，独具匠心。

同卷的《双桃记》则是一篇内容深刻的爱情悲剧。王萧娘与同里人李生相爱，但迫于家庭的控制和礼教的约束，又陷于情网难以自拔，最终以身殉情。它反映了宋代的社会现实与爱情的矛盾，比唐人传奇《莺莺传》具有更为深刻的认识价值。小说叙事宛转详悉，语言缠绵悱恻，下开明代《剪灯新话》等哀艳小说的风气。

卷七“奇异新说”中有《钱塘异梦》一篇，也是宋代盛传的故事，记司马槱与苏小小事，又见于张耒的《书司马槱事》和何薳《春渚纪闻》卷七《司马才仲遇苏小》。《醉翁谈录》中也有话本《钱塘佳梦》一目，明清时人都作过小说和戏曲敷演其事。而记载最为详悉、文采最为富丽的，还是《云斋广录》所收的《钱塘异梦》。

卷九的《盈盈传》自叙“予”与吴女盈盈相爱，盈盈死后成仙，又在泰山仙洞中重逢的故事。情节扑朔迷离，神秘奇丽，附载的诗歌也很华美。此文出自《笔奁录》，作者王山，其人不详。这是《云斋广录》中唯一可知作者姓名的篇章。

从《青琐高议》到《云斋广录》，我们可以看出北宋的传奇创作发展的轨迹。它在继承唐传奇传统的基础上，又有新的变化。宋人传奇一般都情节诡异曲折，构思精妙奇巧，而文字则越来越倾向于华艳，并且好用诗歌来加强文采。这些特色在《云斋广录》中都得到最充分的体现。

除了《青琐高议》和《云斋广录》这两部小说集之外，宋代还有不少传奇文是以单篇形式流传的，其中不乏名家名篇。

沈辽有《任社娘传》。沈辽(1023—1085)，字睿达，钱塘人。《宋史》有传。是当时的著名诗人，著有《云巢集》。《任社娘传》写陶谷出使吴越，吴越王命娼女任社娘假扮民女，设美人计诱惑陶谷，骗他赠以歌辞的故事。此事在宋代盛传。小说以干净的白描笔法塑造了一位个性鲜明、机智乖巧的女性形象，曲折入微，惟妙惟肖，是一篇宋代传奇佳作。

《梅妃传》，作者不详。《说郛》及《唐人说荟》均题“唐曹邺撰”，实是无根据的伪托。此文称唐明皇有妃子名江采萍，呼为梅妃，因杨贵妃妒而见放，后于安史之乱中抗暴殉节。故事全属虚构，有较丰富的艺术想象，辞采优雅，凄恻动人。文末的议论直指唐明皇穷奢极侈，自取其祸，应该说在史才、诗笔、议论三方面都有突出的成就，是写历史题材的比较好的宋人传奇。

另外，著名文人苏舜卿有《爱爱》、胡微之有《芙蓉城传》、夏噩有《王魁传》，都是宋代传奇中的著名篇章，流传很广，对后代的影响也很大。可惜的是此三篇的原文都已经失传，仅存残篇断章，能窥其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