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高临巨壑,不知千万里。
云岛相接连,风潮无极已。
时看远鸿度,乍见惊鸥起。
无待送将归,自然伤客子。
祖珽可算得上北齐一朝经历最奇特的人物,虽早年自负才能、狂诞无行,北齐列朝雄主,无不痛予折辱,直至熏盲其双目;而至齐后主之朝,又终藉其奇略智算,拜相将兵,执国之柄,而政绩又颇称美于内外。本诗题为《望海》,当是其早年目盲前之作,辨诗中气息,确然是智者之言,与其为人相类。
“登高临巨壑,不知千万里”,“巨壑”谓海。登上高山,面临大海,一面自不免赞叹其宽广浩渺,一面却忍不住要用有限的千里、万里去程量它,且那一声“不知”,虽说是惊讶,却也有遗憾——遗憾于不能程量:这,真是祖珽这种聪明人才流露得出的下意识。
如果说上面的解说未免穿凿了些,那么,在“云岛相接连,风潮无极已”二句中,祖珽的智者面目,就是实实在在的了。当然,凝目远注,但见漫天浮云纷纷涌向天边,海天之际的苍苍山岛,稀稀疏疏地排列着,浮云压来,它们便深深地插进云层,在云层后若隐若现,时大时小,仿佛在与云朵携手共舞;再放眼海面,无处不是潮涨潮落,无处不是风来风往,海风推起了海潮、潮吼压倒了风啸,风与潮相互呼应、相互撞击,方死方生、永无穷止——这,自是祖珽豪健之笔绘出的壮丽海景,观此不能不承认其胸襟亦复阔大,不是无资格咏海之人。但是,同样观海,若对比魏武帝“水何澹澹,山岛竦峙”(《观沧海》)二句巍然端重的帝王气象,这二句着眼全在海的动荡不定上,到底还是足智多谋、一生好动好变的祖珽的手笔。
“时看远鸿度,乍见惊鸥起”,这二句分承上二句。大雁从云岛相接处飞来,故称为“远鸿”,看着它们一排排飞渡大海,安然地登上海岸,这是时时令人欣慰的事;海鸥受了潮打之惊飞离海面,故谓之“惊鸥”,此时寻常海鸟早已在岩间避风了,海上最多一二孤鸥,乍然见它从浪底窜起,自更能令人心惊。
孤鸥引发了异乡客子的孤独感,雁群的回家更触动了他的归心,于是,全诗遂在“无待送将归,自然伤客子”的乡思忧伤中结束。“送将归”本意是送别亲族还乡,因其语出宋玉《九辩》“登山临水兮送将归”,故这里代指“登山临水”。诗以登高临海开首,到末尾却言无须这些登临,只是鸿飞鸥惊,也自能使客子伤心不已,诗意又翻深了一层。这“客子”,自然可能是作者本人,但我们不妨更宽泛地理解为所有的海滨羁客,这样,诗的涵义也将更扩大了。
全诗刻画了大海的性格,也暗写了作者自己的性格。上二联的阔大之景与下二联的感伤之情,转接得颇为自然。观其起承转合之妙,以及中二联的对仗之工,宛然有唐律的风度,就中最精采的“云岛”一联,即唐人亦难出其上。北齐时人有诗如此,实在是难能可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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