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楫寻嘉会,信次历山原。
扪天上雲糺,搴石下雷奔。
澄潭写度鸟,空岭应鸣猿。
榜歌唱将夕,商子处方昏。
这是一次兴味盎然的寻访。沈剡生平不详,大约是居于山中的隐者?自然也是诗人急切相访的老友。嵊亭建于嵊山(在今浙江嵊县东),俯临着风景如画的曹娥江。想到即将在白云缭绕的青峰丹崖间,会见阔别的故人,诗人能不心驰神往?故诗之开篇,即有一股喜色浮动于笔端:“命楫寻嘉会,信次历山原”。前句叙促装启程,“命”字见备舟出行之急切,“嘉”字表赴会故友之喜悦。一叶小舟,就这样载着诗人离岸而去,转眼驶行在曲折江流之上。后句叙途中舍舟,穿行于原野山径,日行夜宿,屈指已过了三日·(“信次”,指留宿三日以上)。从后一句看,诗人的这次寻访,路程颇为不近。但心境之美好,使漫长的旅途,也显得轻松自在。两句诗节奏轻捷,画面转换也快,表现的是一种乘兴而往的自得之情。
接着四句集中笔墨,描摹山间寻友所见的奇景。此刻,诗人已进入秀美清峻的嵊山。虽说是“寻”,但于故人的居处,诗人定当熟悉。既然即将到达,自不必过于匆忙。还是顺便饱览一下沿途的风物吧。“扪天上云糺”,写登山仰观的视觉意象。诗人站在高高的山崖,顿时生出一种置身云天的奇妙感觉:那青冥冥的高天,仿佛就近在头顶,一伸手即可触摸到;而容容的流云,又曲折变幻,简直就聚散在眉睫之间!此句化用屈原《悲回风》“据青冥而摅虹兮,遂儵忽而扪天”之境,写所至之处的高渺,又用流云烘托,便带有了神奇飘忽的动感。“搴石下雷奔”,写山泉激石的听觉意象。“搴”又作“礜”,疑为“礜”之误,当是流水冲激山石之意。诗人从高崖上俯瞰,首先听到了轰轰隆隆(或者稍为细急些)的声响。仔细一看,才知是湍急的瀑流,奔行在山岩之间,其势正如迅雷之奔,令人惊心动魄。山中的奇景自然不止于此。当诗人在四周浏览之际,又意外发现了一泓清亮的水潭。那潭水平静如镜,光闪闪辉映着云天峰影,显得何其明朗和静谧。突然之间,又有几只飞鸟掠过,刹那间消失在青峰绿树之中——这就是“澄潭写(画下)度鸟”所展示的景象。与前两句着意于云、泉的动态不同,此句则化动为静,表现飞度水潭之鸟,偏从图画般投印于水中的鸟影写出。两相映照,甚有后世诗论家所追求的那种“镜花水月”的空灵之趣。接着的“空岭应鸣猿”,又把目光推移,投向天边的山岭。只见远峰隐现,默默无语;所能听到的,只有那断续的猿鸣,在空谷之间此起彼应。这一句的境界,与郦道元《水经注》所述“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相近,而表现的情感却不相同。郦文偏于写“哀”,此句重在衬“静”。因为诗人留连于青峰绿潭之境,心情本就是欢悦和平静的;那声声猿鸣,也正适宜诗人体味此刻山林间的静谧。
诗人就这样沉浸在友人居处的山林之中,倘若不是江上传来的渔歌唱晚之声,恐怕还意识不到日之将夕吧?“榜歌唱将夕,商子(指辰星)处方昏”二句,正以一片欢乐的船歌,打破了前文的静谧,将诗人从山景的沉醉之中唤醒。当诗人仰看东天,才发现早已是辰星升起的霭霭黄昏。诗至此处,便戛然收止,正照应了诗题“夕至嵊亭”之意。此刻,他的友人大约已倚门待久了吧,该是前去欢叙的时刻了。
虞骞在南朝似乎并不知名,所以关于他的身世,我们也了解甚少。但人不知名,诗则未必就差。就以这首诗说,抒写临观高峦、泻泉的奇妙印象,表现山潭、空岭的清幽、静谧,夸饰映衬,虚中写实,近而能远,造成了一种很美的境界。结尾悠悠收止,情味亦复隽永。全诗虽无寄托,但作为一首写景小诗,自有其单纯可爱之处。不识读者以为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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