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乱成丝,攀折上春时。
叶密鸟飞碍,风轻花落迟。
城高短箫发,林空画角悲。
曲中无别意,并是为相思。
在中国古典诗歌中,杨柳常与离情别绪联系在一起。《诗经》已有“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之句,以杨柳烘托征夫对故土的依恋。汉代的一首《古诗》,则以“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起兴,反衬思妇独守空闺的烦闷。杨柳是春光的象征,而春去春来最易撩乱离人的愁绪。据说汉人送行,常折柳赠别(见《三辅黄图》),这个习俗也让诗人们由杨柳联想到离别。汉代乐府《横吹曲》中有《折杨柳》一曲,其歌词久已不存,不知是否与别离有关。梁朝乐府《鼓角横吹曲》亦有《折杨柳歌辞》、《折杨柳枝歌》,凡九首,均自北国传来。其中有一首说:“上马不捉鞭,反拗杨柳枝。下马吹长笛,愁杀行客儿。”也易于使人将杨柳与客子的离愁相联系。或许正是由于上述种种情况,梁、陈诗人们以《折杨柳》为题的拟乐府诗中,大多都写到相思之情。萧纲此首亦然。当时其弟萧绎(封湘东王,即后来的梁元帝)以汉《横吹曲》曲名为题作诗,萧纲见后也作数首,故总题为“和湘东王横吹曲”。
诗的前四句描写杨柳。“杨柳乱如丝”,写出千万条柳枝如丝如缕随风飘拂之状。“攀折上春时”,上春,原指农历正月,但这里只是泛指春天而已。此句点题,且隐隐唤出一手攀柳枝、凝眸远望之人。三、四句仍写柳。因柳枝茂密,故鸟儿穿行其间受到阻碍;因风力轻微,故柳花飘落亦轻而缓。二句颇见诗人体物之工。此四句虽未言相思,但相思之情已暗暗逗露。“乱成丝”之“乱”,令人联想到折杨柳者心绪之乱;而春光之明媚,则反衬出她的孤独、寂寞。
五至八句写横吹曲。“城高短箫发,林空画角悲。”短箫、画角都是横吹曲中所用乐器。箫长则其声沉浊,短则其声清扬。“高”、“空”二字用得极好。箫声发自高处,似自云端落下,听来愈显清厉。画角声穿度空荡荡的树林,似更添几许失意和悲凄。乐声自远处传来,总是更能撩人遐想的。此二句乃互文,意谓短箫、画角所吹奏的横吹曲发自高城之上,度越空林而来。至于所奏的曲子,应即诗题“折杨柳”。其曲当是守城的军队所奏,因横吹曲乃是军乐。陆游诗“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的意境,与此近似。“曲中无别意,并是为相思”。那为相思所苦的女子,即使听到别的曲子,也未必不感到“总是关山离别情”(王昌龄《从军行》),何况所听到的恰是令人联想到离别的《折杨柳》曲,又何况此时她自己正在折柳凝思!
诗的前四句写折杨柳,是实写;后四句写曲中的“折杨柳”,是虚写。前面透漏相思之情,但不明言,是暗写;结尾处加以点明,是明写。颇有映带回萦之妙。粗读全诗,似觉写柳、写曲,分成两截。稍加体会,便知写柳是写那女子眼中所见,写曲是写她耳中所闻,浑然一体;在柳与曲的后面,隐然有人的形象呼之欲出。构思甚巧,而不露痕迹;切合诗题,但不粘皮带骨。读之只觉一缕柔情,委婉缠绵。至于语言的清丽圆美,又历历如同贯珠。我们不能不为诗人的出色才能而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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