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史遗文》小说简介|剧情介绍|鉴赏
不题撰人,据序,知作者为袁于令。六十回,崇祯间名山聚藏板本。
在关于隋唐的讲史小说系统中,人们熟知的是褚人获的《隋唐演义》,却很少知道袁于令的《隋史遗文》;至于《隋史遗文》还是《隋唐演义》的底本之一,知道的人就更少了。
其实,褚人获在康熙乙亥 (1675)所撰的《隋唐演义序》中,就说过如下一段话:
昔箨庵袁先生曾示予所藏《逸史》,载隋炀帝朱贵儿、唐明皇杨玉环再世因缘事,殊新异可喜,因与商酌,编入本传,以为一部之始终关目。合之《遗文》《艳史》而始广其事,极之穷幽仙证,而已竟其局。其间阙略者补之,零星者删之,更采当时奇趣雅韵之事点染之,汇成一集,颇改旧观。
褚人获序中提到的“箨庵袁先生”,就是《隋史遗文》的作者袁于令。尽管关于褚人获的生活年代是否同袁于令相及,袁于令是否将所藏《逸史》示于褚人获等等,有的学者如柳存仁先生还是持怀疑态度,以为那不过是褚人获借袁于令的名声来标榜而已 (参见《伦敦所见中国小说书目提要》),但有一点却是确定无疑的: 《隋唐演义》确是 “合之 《遗文》 《艳史》”,亦即汇合《隋史遗文》、《隋炀帝艳史》而成书的,可惜由于《隋史遗文》 见者甚少,新版《隋唐演义》 又不载褚人获序,以至这一事实,为所掩盖。
试将两书作一对比,可知: 在《隋唐演义》的前六十六回中,有三十五回袭用 《隋史遗文》,占总回数的53. 03%; 有十回袭用 《隋炀帝艳史》,占15.15%;另有七回则由二书的相关内容联缀而成,占10. 9%;属于褚人获新增补的仅十四回,占21. 21%,这就是“合之《遗文》《艳史》,而始广其事”的基本状况。换一个角度看,《隋史遗文》全书六十回,被采入《隋唐演义》的有五十五回,达91. 66%。《隋史遗文》半数以上的回目为《隋唐演义》所沿用,或仅有微小的更动。全书除第二十五回“新皇大逞骄奢,黔首备遭涂毒”(为《隋唐演义》第二十七回内容) 移至第三十三回 “李玄邃关节耒总管,柴嗣昌请托刘刺史”(为《隋唐演义》第二十五回内容)之后外,《遗文》原来的叙事格局,亦基本为 《演义》 所承袭。
可是,长期以来,人们往往把《隋唐演义》当作褚人获个人的创作加以评论。梁绍壬《两般秋雨庵随笔》中有一段话,向为研究者所称引:
《隋唐演义》,小说也,叙炀帝、明皇宫闱事甚悉,而皆有所本:其叙土木之功,御女之本,矮民王义及侯夫人自经诗词,则见于 《迷楼记》;其叙杨素密谋,西苑十六院名号,美人名姓,泛舟北海遇陈后主,杨梅玉李开花,及司马勘逼帝,朱贵儿殉节等事,并见于 《海山记》; 其叙宫中阅 《广陵图》,麻叔谋开河食小儿,冢中见宋襄公,狄去邪入地穴,皇甫君击大鼠,殿脚女挽龙舟等事,并见于 《开河记》,……复纬之以 《本纪》、《列传》 而成者,可谓无一字无来历矣。
在梁绍壬看来,《迷楼》、《海山》、《开河》等记是《隋唐演义》的素材来源,褚人获是据此直接进入创作过程的。他不知道,根据野史杂录,“复纬之以《本纪》、《列传》”排比衍述的任务,早已由 《隋史遗文》、《隋炀帝艳史》完成了,《隋唐演义》不过是将二书缀合成文罢了。近代的研究者虽然也提到《隋史遗文》等是《隋唐演义》的基本素材来源,但对于《演义》荟萃取舍于《遗文》的比重、程度,仍无明晰的了解,有的甚至误以为《遗文》是“主要叙述隋炀帝的故事”(见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隋唐演义》出版说明)。由于受到资料的限制,人们得出《隋唐演义》是“文学家的个人创作”(同上)的结论,是毫不奇怪的。
但是,《隋史遗文》也不是文人独立的创作。《遗文》在回后的总评中多处提到“旧本”:“旧本有太子自扮盗魁,阻劫唐公,为唐公所识。小说亦无不可,予以为如此衅隙,歇后三十年君臣何以为面目?故更之。” (第三回) 又提到“原本”:“原本李艺后不得见,兹为补入;既入李艺,则诸人又不得补矣。”(第五十五回)从《隋史遗文》明显的话本特点(如第四十回写罗士信被擒,“府中没主,秦母姑媳,没人拦阻,俱被拿来。可怜二人呵: 命如风里烛、家似春中冰。秦母姑媳,都上了镣肘”)来看,它的“原本”、“旧本”,更显然是“市人话本”。
问题已经十分清楚:《隋史遗文》对于弄清明清小说史的演进的足迹,从而对处于其不同发展阶段的作家作品作历史的客观的评价,提供了极其珍贵的资料,必须引起足够的重视。但是,如果以为《隋史遗文》只具有作为文学史研究之用的文献资料的价值,而缺乏独到的思想深度和高超的艺术技巧,因而不能成为传世之作,以至必然要为历史所淘汰,那就大错特错了。同样,如果以为既然《隋唐演义》 已经把《隋史遗文》的精华囊括包容,因而也就取代了它的存在的价值,也同样是不正确的。
《隋史遗文》作为一部古代小说杰作,自有其独立的品格。但考虑到它的主体部分确实已为《隋唐演义》所包纳,着重评论它的被《隋唐演义》所舍弃的部分,从而证明它的存在不仅不为《隋唐演义》所取代,而且还有许多高出《隋唐演义》的地方,也许更具有说服力。
中国有悠久的历史,又有独一无二的讲史小说的完整体系。但是,历史的题材进入小说创作的领域的先后,同历史自身演进的顺序,并不是重合的。明初,罗贯中以我国历史自然过程的中间阶段——三国为突破口,成功地写出了《三国志传》(或称《三国演义》)。之后,讲史小说的取材逐渐向两头扩展: 向下,有《隋唐两朝志传》、《残唐五代史演传》、《南北两宋志传》; 向上,有《全汉志传》,《列国志传》,讲史小说的写作呈现蓬勃繁荣的局面。这一批小说,一般都取名为《志传》或《演义》,有些还打出《按鉴演义》的招牌,竭力表白自己是“羽翼信史”之作,以取信于读者; 就中,唯独袁于令的《隋史遗文》是一个例外,他公然宣称他的小说不是“以通俗为义”的敷衍正史之作,而是为了 “补史之遗”的“遗文”。《隋史遗文》开头即有一段议论:
……止有草泽英雄,他不在酒色上安身立命,受尽的都是落寞凄其,倒会把这干人弄出来的败局,或时收拾,或是更新,这名姓可常存天地。但他名姓虽是后来彰显,他骨格却也平时定了。辟如日月,他本体自是光明,撞在轻烟薄雾中,毕竟光芒射出,苦是人不识得; 就到后来,称颂他的,形之笔墨,总只说得他建功立业的事情,说不到他微时光景。不知松柏生来,便有参天形势; 虎豹小时,便有食牛气慨,说来反觉新奇。我未提这人,且把他当日遭际的时节,略一铺排。这番勾引那人出来,成一本史书写不到、人间并不曾得知的一种奇谈。
有明一代的讲史小说,从取材来看,大致可分为两类:即以《三国志传》为代表的全史演义和以《武穆精忠传》为代表的列传演义。《隋史遗文》从书名看,是全史演义的,但实际上写的却是“受尽的都是落寞凄其”,然而又描摹把“这干人弄出来的败局或时收拾或是更新”的草泽英雄秦琼,是秦琼的列传演义。秦琼正史上固然有传,但限于体例,只能写其“勋名事业”,而不及他“微时光景”,岂非使 “奇情侠气,逸韵英风,史不胜书者,卒多湮没无闻” (《隋史遗文》序)。“怪是史书收不尽,故将彩笔谱奇文”。《隋史遗文》之所以命名为《遗文》,就是为了补正史之所未备,以传草泽英雄本色之奇。这种勇于冲破传统史学观的识见,在中国古代小说上,堪称独创。褚人获在 《隋唐演义》 中虽然几乎一字不易地抄录上《遗文》 的这段议论,但由于他实际上已经将隋炀帝朱贵儿、唐明皇杨玉环当作了主人公,这番议论也就失去了其固有的光彩。
为了给小说着力描绘的草泽英雄提供施展身手的舞台,《隋史遗文》加意铺排“他当日遭际的时节”,亦即所处的时代环境。草泽英雄之所以名姓可常存天地,就是因为他能“把这干人弄出来的败局或时收拾或是更新”,小说所说的“这干人”,不是别人,就是那 “不能治民,反又害民” 的最高封建统治者。第一回写陈后主 “剥众害民”,有诗曰:
酿尽一国愁,供得一时乐。
杯浮赤子骨,羹列苍生膜。
宫庭日欢娱,闾里日萧索。
犹嫌白日短,醉舞银蟾落。
浚竭黎民力,锄穿赤子心。
试看落来泪,应共汴河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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