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团圆媳妇,是肖红一九四七年发表的中篇遗作《呼兰河传》中系列人物之一。
呼兰河,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中国东北的一座小县城,充满了各种各样声响和色彩,可又是刻板单调的。一年四季,依着那些走马灯似的挨次到来的节日,人们必有跳大神、唱秧歌、放河灯、演戏、逛庙等活动,气氛热闹隆重,却带有原始性的色彩。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照着几千年传下来的习惯而思索,而生活。
呼兰河在流泪。小团圆媳妇死后,传说,有一只大白兔,隔三差五的在呼兰河东桥头伤心地哭泣,哭声像一曲凄惋的歌谣,如果没有人应同她的要求,她会一直哭到鸡叫天明,不断地呼唤着“回家”的心愿。可是,小团圆媳妇再也不能回家了。她与呼兰河永别了。
呼兰河知道她的过去,也知道她的现在。小团圆媳妇,十二岁,黑头发,梳着一条粗而长的辫子,一直拖到膝间。她天真、纯朴、健壮,黑呼呼的脸,散发出呼兰河泥土的芳香,“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不公的命运,使这位豆蔻年华的少女,惨遭厄运,落入一个黑暗的深渊。还未到婚嫁的年龄的小团圆媳妇,却被家人许配给赶大车的老胡家做童养媳。
初到婆家,她落落大方,惹人喜爱。然而,不幸的是周围的人全是用封建道德的习俗标准来衡量她,认为她一切都不合“规范”: “太大方了”, “一点都不知道羞,头一天来到婆婆家,吃饭就吃三碗”,而且“十二岁就长得高”,也是不合规律,——因为街坊公论说,小团圆媳妇不像个小团圆媳妇,所以更使她的婆婆下定决心非严加管教不可,给她一个下马威。
首先是遭到毒打。婆婆坚信“哪家团圆媳妇不受气”这条天经地义的信条。要媳妇低声下气,婆婆的威风才能得逞。行之有效的手段就是打,不打不成器。于是就虚张声势,边打边骂,“一天打八顿,骂三场”。打之不足,则辅之以吊。有时,用烧红的烙铁烙她的脚心,有时,还用铁链子锁住她,手段极其残酷。小团圆媳妇是有反抗精神的,打是打不服的,婆婆拧她大腿,她咬婆婆;再不然就叫喊要回家,她哭声很大,一边哭,一边叫。小团圆媳妇被打了一个多月之后,日见黄瘦,精神处于十分紧张的状态。 “夜里睡觉,她突然坐起来,看了人害怕,眼睛老是充满了眼泪。”精神的折磨和肉体的损伤,使她的面色苍白黄瘦,神态萎靡不振,完全失去了健壮少女的风姿和光彩。小团圆媳妇病倒了。
接着,招神捉鬼,进一步折磨了小团圆媳妇。她精神失常,却被说成着了鬼魔。驱鬼,必须招神。 “跳神赶鬼”,是呼兰河人的一种精神上的盛举。呼兰河人信仰神对人们事务的干预,求神免灾,这种长期封建文化积淀而形成的愚昧心理,随着文化和时间的变化,它变成了一种超乎人类和自然的威力,威慑和统治人们的精神世界。人们坚信大神会治病。胡家婆婆请了大神和二神,敲锣打鼓,为之招神捉鬼。听从一些好心人的建议,又采用扎纸人、取土方、拜大仙,替小团圆媳妇驱魔治病。胡家不惜化五十吊钱抽帖儿算命,弄得小团圆媳妇神魂颠倒,神态失常。如果说,小团圆媳妇被婆婆毒打时,还敢咬婆婆,以示抗争,不承认自身有何罪孽,表现出倔强的个性;那末,招魂捉鬼的盛举之后,小团圆媳妇的精神上受到严重的摧残,已经无力反抗了。愚昧守旧势力像一副铁枷,沉重地压在一个幼小、怯弱的少女的肩上,她怎能抗拒这不幸的命运!
胡家跳神越跳越出奇,竟采用当众“洗澡”驱鬼,更进一步折磨小团圆媳妇。
冬日一天黄昏,老胡家打起大鼓,预备好大缸、公鸡和烧滚的开水。屋里屋外,看热闹的人络绎不绝。 “洗澡”前,小团圆媳妇还很感兴趣地玩弄别的孩子给她的玻璃球,她拿在眼睛前照一照,用手指弹着。不一会工夫,她被当众脱了衣裳,抬进大缸里。她跳着、叫着,好像要逃命似地狂喊。站在缸边的人,不断从她头上浇热水,浇得满脸通红。后来,她连动也不动,哭也不哭。 “满脸汗珠,满脸通红,红得像一张红纸”。如此反复,小团圆媳妇被热水烫了三次,冷水泼了三次。烫一次,昏死一次。小团圆媳妇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了。
在小团圆媳妇临死的时候,婆婆偷偷地剪去她的大辫子,然后对人说: “睡了一夜觉,就自己掉下来了。”婆婆以此蒙骗人们相信小团圆媳妇是“小妖怪”变的。这样,胡家可以借故“休妻”。小团圆媳妇死后还被扣上个“妖怪”的罪名,她如此凄惨地结束了短暂的悲剧的一生。
鲁迅说:“灵魂的受害者是悲剧以上的悲剧”。小团圆媳妇之死的悲剧故事,对封建思想荼毒了的人的灵魂作了深刻的揭示。肖红从自己亲身经历中深刻地意识到几千年封建传统思想对人们的毒害,凭着敏锐的直观感受,以抒情的笔调在作品中作了娓娓动人的描述。一方面真实地描写了小团圆媳妇的惨死,因而引起人们无限的同情和惋惜;另一方面又真实地描写了折磨小团圆媳妇的人们又是无辜的,甚至使人们觉得小团圆婆婆也可怜,“她同样照着几千年传下来的习惯而思索而生活”的一个牺牲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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