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
谁探过立陶宛森林幽深的圣境,
一直到中央,那原始森林的核心?
渔夫也只熟悉靠近岸边的海底;
猎人仅绕着立陶宛森林之床逡巡,
只能了解外表,它的形状和面貌,
而对它内在的秘密却知之甚少:
只有传说和神话提过里面的事情。
因为当你经过森林或绸密的丛林,
就会遇到由断株和树根构成的屏障,
既有沼泽在守护,又有溪流千万条,
一片片蔓生的野草,一堆堆蚁垤、
胡蜂和黄蜂的巢,还有一圈圈蛇。
你若有超人的勇气闯过这难关,
再往前走就会遇到更大的危险;
步步都危机四伏,像一个个狼窝,
那是蔓生的野草半遮住的小湖,
它们是那样幽深,一眼望不到底
(相传那就是妖魔鬼怪的聚居地)。
这儿湖水不清,漂着血红的斑锈。
里面不断冒泡,发出难闻的恶臭,
由于这水,周围的树木落叶,脱皮
显得光秃矮小,弯弯曲曲,病病歪歪,
下垂的枝条长满乱七八糟的苔藓,
佝偻的树干上丛生着难看的蘑菇,
它们环湖而坐,酷似一群巫婆
围着正在煮死尸的锅子烤火。
过了这些小湖,不仅没法前进,
就是用眼睛望一望也不可能;
因为从颤动的沼地冒出浓雾,
把那里的一切都重重地包住。
而在这雾的后面(根据民间传说),
会展现出一个优美而肥沃的国度,
那里就是鸟兽和植物王国的京都。
那里集中了一切树木花草的种子,
它们的子孙后代在世界各地繁殖;
各类的鸟兽在那里至少有一双,
为了留种,像在挪亚方舟里一样。
(据说)在最中心,古代的原牛、犎和熊,
这些森林之王都有自己的宫廷。
它们周围的树上住着敏捷的山猫
和贪婪的狼獾,它们是机警的臣僚;
再远一点作为被管辖的封建诸侯,
住着野猪和狼以及有花角的麋鹿。
在它们头顶盘旋的是老鹰和野鹰,
靠主子的餐桌生活,是宫廷的食钦。
这一对对尊贵而带家长气的禽兽
躲藏在森林的核心,难为世人目睹。
它们只派子孙们越过森林的界线
去做移民,自己却在京都安度晚年;
它们再也不会在刀、箭或枪下毙命,
只有到了年迈体衰时才寿终正寝。
它们一样有自己的墓地,临终前,
当鸟儿褪下羽毛,四足兽褪下毛,
熊到了牙齿脱落再也难把食物咬嚼,
衰老的公鹿到了几乎抬不起四只脚,
年迈的野兔到了血管的血已经凝结,
乌鸦到了全身灰白,老鹰已瞎了眼睛,
苍鹰到了老得连嘴巴也难以张开,
再也不能让自己的喉咙吞下食物,
那时它们便都到墓地去寻找归宿。
就连伤病的小动物也要死在故土。
所以在那些人们容易到达的地方
从来就找不到死去的鸟兽的遗骨。
据说在它们京都,各种动物之间
有个好的传统,它们实行的是自治,
人类的文明尚不能把它们侵蚀,
它们不懂那困扰我们的财产私有,
它们既不会用战术也不知道决斗。
它们的祖先生活在天堂,子孙也幸福,
野的和家的在一起,团结而又和睦:
彼此之间决不相咬,也从不相触。
倘若有人走进里边,即使没带武器,
也能从兽群中走出来而平安无事;
它们只会用惊诧的目光对他凝视,
像他们住在伊甸园的最早的祖先
在创造万物的最后一日,第六天,
用同样的目光在争吵之前望着亚当。
幸好不会有人误入这莽莽的大森林,
因为困难、恐惧和死亡都使他寸步难行。
有时或许有只追捕得发狂的猎犬
不小心跑进沼泽、苔藓和坑洼中间,
被这里可怕的景象吓得心惊胆战,
吠叫着跑了出来,目光是那样迷乱;
过了许久,虽然主人一再抚摩安慰,
由于过度受惊,仍在主人脚边发抖。
森林深处的秘密至今不为人知晓,
而在猎户的语言中它被称作: 老巢。
愚蠢的熊啊!如果你躲在老巢里,
沃依斯基就无法知道你的踪迹;
也许是养蜂场的芳香把你引诱,
或者是成熟了的燕麦你要享受:
你却走到了林边,这儿树木稀疏,
护林人便立即注意到你的行踪;
他派出了机灵的探子,那些猎户
侦察你在哪里进食,在哪里夜宿;
沃依斯基带着猎人布置了防线,
已把你和老巢之间的道路切断。
塔杜施看得出来,过了很长时间
猎犬跑进森林的深处尚未回返。
万籁无声;猎人徒劳地侧耳倾听:
像被那最动人的演说深深吸引,
大家都站在原地不动,都在沉默着;
只有远方森林送来美妙的音乐。
猎犬没入密林,如海燕潜到大海,
猎人们把双筒枪一齐举了起来,
枪口冲着森林,眼盯着沃依斯基:
他正跪着探听动静,耳朵贴着地;
宛如朋友们想从医生的眼睛里
探听他们关心的人的生死信息,
猎人都信赖大管家的才干和威望,
向他投去了希望和担忧的目光。
“来了!”他轻声说道,猛地站了起来。
他听见了!他们还在听,终于听到
先是一条狗,接着二十条在嗥叫,
所有的猎犬一致行动,四处奔跳,
它们叫着、吠着,跳上去又叫又咬:
那不是追捕兔子、狐狸或鹿时的吠叫,
而是一种短促、急速的断续的狂嗥;
那是它们追踪的猎物并不遥远,
就在眼前;突然,追踪的叫声中断,
它们追上了野兽,又是疯狂的叫唤,
那野兽在自卫,猎犬受伤定不轻,
只听见越来越多的猎犬的呻吟。
猎人都备好枪枝,窥伺着林中,
各人的头向前伸出,弯得像把弓;
他们都等不及了!纷纷离开岗位,
一个跟着一个,往密林中拥去;
都想最先找到野兽: 虽然沃依斯基
发出警告,策马绕着那些岗位高喊:
不论是普通农夫还是贵族青年,
谁敢擅离岗位,背脊都要挨皮鞭。
但毫无办法!都把命令置若罔闻,
一齐跑进森林,传来了三声枪响;
然后是连串枪声,直到熊的咆哮
压倒枪声,回声在大森林中震荡。
可怕的咆哮!充满疼痛、疯狂和绝望;
此后,犬吠声,人喊声和猎户的号声
在森林里沸沸扬扬;有猎人冲进森林,
有的扳动枪机,大家都异常兴奋;
唯有大管家痛心地叫着,没击中野兽。
猎人和猎户统统跑到了一边
想截住野兽,在森林和围圈之间;
那熊受到狗和猎人追捕的震撼,
就掉头向那防卫较松的地方流窜,
向着田野,猎人已从那里分散,
那里原本把防线布置得滴水不漏,
却只剩大管家、塔杜施、伯爵和几个猎户。
这里林木较稀,听得见熊吼和树断,
熊从密林冲出,恰似云中射出闪电,
一群猎犬围住它,追逐、威吓、撕咬;
熊直立起来,望望四周,发出咆哮,
它又用前爪挖刨,时而刨出树根,
时而是烧焦的树或是地里的石头,
向狗和人掷去,最后折断一棵树,
像棍子一样不断地向左右挥舞,
径直冲向围猎的最后的守卫者,
伯爵和塔杜施: 他们毫无怯色,
两人同时把枪筒平对着那头熊,
如同两根避雷针直指乌云中心;
然后他们两个同时扣动了扳机,
(无经验的人啊!)两枪同时射击;
但没打中。熊冲上来,他们四只手
同时抓住一根插在地上的长矛,
拔了起来,对准了熊,他们直视着,
但见血红的嘴里两排长牙在闪烁,
一只锐利的脚爪已伸向他们的头;
他们吓得后退,向树木稀的地方溜;
熊在他们身后站起来,用利爪去劈,
没有劈中,又跑了上去,高高地直立,
又用黑脚爪去抓伯爵的浅黄头发。
几乎就要抓着他的头盖骨,像抓礼帽,
幸好巡官和书记官从两旁跳了出来,
盖尔瓦齐也从百步之外冲上来救急,
罗巴克紧跟在后,虽然他没带武器;
仿佛听到口令三枪齐射,在同一时间。
熊向上一跳,恰似野兔在猎犬的面前
头朝地倒下,翻了个筋斗,四脚乱踢,
它那硕大的血肉模糊的可怕躯体
正好落在伯爵身边,把他掀倒在地。
熊还在嗥叫,想站起来,就在这时
狂怒的斯拉齐娜和凶猛的斯拉尼克
这两条名犬,一齐扑上去将它咬住。
于是沃依斯基从腰带上取下野牛角,
它很长,如蟒蛇般弯曲而花纹斑驳,
他双手捧住这野牛角送到了嘴边,
两颊鼓得像气球,眼睛里红丝闪闪,
半垂着眼睑,把肚子缩进去了一半,
把气都吸进肺里,这才吹响了号角:
这号角声像阵阵旋风,气势雄浑,
把乐音送进森林,迎来重复的回声。
猎人都呆立不语,猎户也哑口无言,
都为它的力量、纯粹和奇妙的和谐惊叹。
这老人又一次在猎人听众之前
把他昔日威震森林的技艺奉献;
他立即使树木和森林都充满生机,
好像又在围猎,狗都冲进了树林。
他吹奏的正是一首短短的围猎曲:
先是清扬激越的声调,那是进攻号;
后是呜咽和嗥叫,那是猎犬在奔跑;
某些声调雷鸣般的粗壮,那是放枪。
这时他停住了,但还拿着那支号角;
大家以为他还在吹,却是回声的应和。
他又在吹;你会以为那号角变了形,
它在大管家嘴里时而粗犷,时而轻盈,
模仿着兽声: 有时音调尖锐而悠长,
那是伸直了脖颈作一声长嚎的狼;
有时又似熊张开了喉咙在咆哮,
然后是犎那切断风声的吼叫。
这时他停住了,但还拿着那支号角;
大家以为他还在吹,却是回声的应和。
树木也在倾听这号角乐声的杰作,
槲树和山毛榉都在伴唱,充满欢乐。
他又吹了: 像有一百支号角在长鸣,
可以听到那种乱成一团的唤狗声,
猎人、猎狗和野兽的愤怒和担惊,
最后沃依斯基将号角高高地举起,
一曲凯旋的嘹亮颂歌升到了云际。
这时他停住了,但还拿着那支号角;
大家以为他还在吹,却是回声的应和。
森林里似乎一棵树就是一支号角,
这棵树在向那棵树唱着动情的歌,
像是合唱连着合唱,号角声在传播。
这乐声越来越宽广,越来越远越温柔,
也越来越纯洁,越来越完美、清悠,
一直传到遥远的地方,消失在天尽头!
沃依斯基两手放开了那支号角,
又伸开双臂;号角在腰带上摆动,
他那涨得通红的面孔光彩夺目,
他举目望天,似乎受到神的感召
呆立着,倾听那正在消逝的曲调。
就在这时,轰然爆发了雷鸣的掌声,
热烈的祝贺和欢呼激起浪千层。
人们渐渐平静了,随之众目所及
又是那头熊硕大而温热的尸体:
它躺着,被子弹洞穿,血污狼藉,
它的胸膛淹没在茂盛的杂草里,
它的前肢伸展开,像十字架模样,
它还在喘气,一股血从鼻孔流出,
它的眼睛还睁着,但头已不能动;
监督的猎狗猛蛭咬住它的耳郭,
左边是斯拉齐娜,右边是斯拉尼克,
扼住它的喉咙,吸吮着它的黑血。
于是沃依斯基吩咐把铁棍拿来
插进狗的牙齿间,把狗的嘴撬开。
再用枪柄把熊的尸体翻转过来,
又响起了响彻云霄的三呼万岁。
(易丽君、林洪亮译)
注释:
原始林造成的一种地层。
冬天不结冰的沼泽地,地下有温泉。
【赏析】
《塔杜施先生》被誉为19世纪波兰仅有的史诗。密茨凯维奇十分成功地在作品中向世人展现了波兰风土人情的起源,并且集中展示了1812年前后这片动荡、支离的国土上所孕育的全部诗情。
作品以1811年夏至1812年春这短短半年时间内,波兰人民为了争取民族解放与俄国军队抗争的诸多历史事件为背景,围绕霍雷什科和索普利查两大家族两代人之间为了荣誉、爱情的争斗,以塔杜施这个年轻波兰贵族的成长为贯穿始终的线索,塑造了一系列波兰小贵族的形象。作品由十二个章节组成,前十个章节讲述了两个积怨已久的家族从互相仇视走向共同对敌的曲折过程。霍、索两家对城堡归属权的争夺爆发了一场激烈的民间战斗,俄国军队趁其不备发起了偷袭。在俄国佬面前,霍雷什科和索普利查终于冰释前嫌,携手反击,最终取得了战斗的胜利,并赢得了俄国统治者的尊敬。最后两个章节描写1812年春天波兰军队随拿破仑大军进入立陶宛至塔杜施宣布解放农奴的短短二十四小时,并将全诗推向高潮。募化人罗巴克,即隐姓埋名的雅采克(塔杜施之父)是全诗的灵魂。他是两个家族结怨的源头,同时也是波兰解放斗争的中坚力量,作者围绕这个人物设置了不少悬念。
密茨凯维奇参加了1831年革命,革命的失败使他一度产生绝望之情。为了从愤懑、阴郁的情绪中解脱出来,他开始回顾童年时代的故土立陶宛。在成为流亡者之后,密茨凯维奇再也不能和这个赋予他生命和无限回忆的地方相见了。《塔杜施先生》正是在对现实极度绝望和对逝去的甜蜜生活无限怅惘的矛盾情绪中创作出来的。在世界文学史上,不乏真正具有价值的史诗作品,它们反映民族的特性,时代的血脉,是人性在尚未崩坏之前叹出的声息,而密茨凯维奇更以对故土如儿童般天真的视角赋予了这部史诗作品瑰丽而梦幻的光晕。史诗往往是历史沉淀之后的呈现,诗人需要躺在时间的长轴上舒一口气,斟酌再三,才能看出过去的这个时代的所以然。但是,密茨凯维奇却找到了另外一条蹊径,他没有回到遥远的过去,而是在他亲身的经历之中发现了英雄的气质,并使之成为史诗的题材。史诗的性质要求它为人民的生活描摹出一幅全景式的图像,具体到生活的细枝末节,包括饮食、起居、风俗人情。毫无疑问,《塔杜施先生》是十足波兰味的。密茨凯维奇不仅真实地再现了波兰贵族阶级的日常生活起居,独特、诱人的波兰食物,而且在其中注入浓郁的浪漫主义色彩,使作品平添了几许神秘气息。
诗作的副标题是“在立陶宛的最后一次袭击”。这一“袭击”,可以从两个层面上进行思考。第一,霍雷什科和索普利查家族之间的恩怨争斗,及因此引发的对城堡归属权的最后“袭击”。第二,1812年春天波兰军队随拿破仑大军进入立陶宛,饱含立陶宛人民爱国之情的“战事袭击”。后者虽然只持续了短短二十四小时,仅占了两个章节的篇幅,却将全诗推向高潮,集中表现了波兰人光复祖国的热切希望。而两大家族之间的明争暗斗是全诗的核心内容,作者正是借由这个矛盾线索刻画了波兰小贵族阶级的众生相。
对景物的描写是这部史诗作品的一大特色,也是作者浪漫主义风格的集中展现。这一特点在选段中可见一斑。密茨凯维奇在揭开围猎这场惊心动魄的大戏之前,运用了大量笔墨描摹立陶宛人烟罕至的森林以及隐藏在密丛中的那个“优美而肥沃的国度”。传说在这个国度中,古代的野兽曾各得其所,相安无事。这何尝不是作者对故国的深深眷恋之情?在他儿童般纯洁的眼睛里,目之所及尽是遥远的已经消失的立陶宛的神圣和平静,正如这片原始森林一样。在愈来愈清晰的野熊的喘息声中,围猎者吹响了号角。作品中的主要角色纷纷登场: 沉着勇猛的老管家沃依斯基、年轻好斗的塔杜施和伯爵、神秘莫测的募化人罗巴克、顽固的城堡老总管盖尔瓦齐,还有巡官和书记官这对老冤家。猎熊的经过也是人物个性展现的过程。同时,围猎也体现了波兰这个民族在整体上与众不同的特性。波兰贵族好争斗,虽然表面上臣服于一个国王,但事实上贵族与贵族之间却有着微妙的关系,各行其是,恣意妄为,随意进行小规模的战争。这在欧洲大陆其他地方是罕见的。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他们又是爱国者,在共同的敌人面前能表现出惊人的凝聚力和反抗能力,情愿为了祖国牺牲自己的生命。猎熊这一事件,从外部看是众人为了村庄的安宁,不分姓氏互相协作围捕的行动;从内部看,却是个个争强好胜的波兰贵族之间的角力战。这一场围捕野熊的猎人游戏也为最后霍雷什科与索普利查家族撇开成见,在俄国佬面前同仇敌忾埋下了伏笔。
浪漫主义是密茨凯维奇这部作品的主要特色之一,在作品中处处可见。例如,在围猎结束之后,野熊终于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两条勇猛的猎犬死死地咬住了它,象征着猎人们最终的胜利。作者并未直接用喧闹的欢呼来庆祝这场难得的胜利,而是让沃依斯基吹起了号角——一种古老的高贵的波兰猎人的方式,让围猎的胜利显得更加意蕴深厚。号角声时而轻盈时而醇厚,在大管家的嘴里像会变形似的幻化成各种野兽的声形。在谜一般的立陶宛森林中,飘扬着谜一般的号角声。紧张围猎后的人们,从中听到了来自远古时代属于猎人的荣耀之音;而读者则是在这声声清悠的号角中,聆听到了来自立陶宛的自然之气和民族之声。
在密茨凯维奇看来,诗就是行动。拿破仑是作者心目中的英雄,而拿破仑一生(虽然并不全是为正义而战,却点燃了波兰民族的复国希望)就是一首崇高的诗。《塔杜施先生》中处处可见19世纪民族命运跌宕的时期,波兰人民对拿破仑狂热的追随。自《塔杜施先生》之后,波兰浪漫主义作品中以古代贵族和传奇为主题的作品层出不穷。
今天,重读《塔杜施先生》,我们宛如置身于立陶宛的田园风光之中,仍然为其中的爱国热情所震撼。打动人心的是诗行间的磅礴气势,是浪漫主义的瑰丽迷幻,是跌宕起伏的民族命运,而归根结底,亦是一颗再真挚不过的思念故土的旅人之心。
(范昶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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