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闭·[法国]萨特》作品提要|作品选录|赏析
【作品提要】
亡灵加尔森在地狱接待员的引导下,来到一间布置成第二帝国客厅模样的房间。他一进厅就关心地狱里有否各种刑具以及生活用品,遭到了接待员的一顿嘲笑。加尔森随即表示要正视自己的处境,并静心地将一生理出个头绪。然而,当两个女亡灵即伊奈丝与艾丝黛勒相继来到之后,他便失去了安宁。为了弄清三个生前素不相识的亡灵为何被安排在同一房间,他提议各人将自己生前“说个透”,于是三人之间展开了一场动人心魄的较量。三人互相揭露、互相折磨,加尔森忍无可忍之下,抢过裁纸刀欲对伊奈丝下手,却被告知她已经失去了生命,于是哀叹起来,发出了“他人就是地狱”这一至理名言!
【作品选录】
伊奈丝示意艾丝黛勒身后的加尔森走开。
伊奈丝(蛮横地)加尔森!
加尔森(后退一步,向艾丝黛勒指着伊奈丝)跟她说吧。
艾丝黛勒(把他紧紧抓住)别走!你还是一个男人吗?你倒是看着我呀,不要把眼睛转开: 这是那样地难吗?我长着一头金发,说穿了,有人为了我而自尽。求求你,你真得看着点什么。不看我的话,那就看着铜像、桌子或者沙发。可还是我看起来更舒服呀。听着: 我失去了他们的爱,就好比一只小鸟从巢里跌下来一样。把我捡起来吧,放到你的心窝里,你会发现我是多么温柔。
加尔森(用力地推开她)告诉你去跟她讲。
艾丝黛勒跟她讲?可她不算数,她是个女人呢。
伊奈丝我不算数?可是,我的小鸟、我亲爱的银雀,你可是在我的心中备受呵护好长时间了啊。别害怕,我会不停地盯着你,眼睛都不会眨巴一下。你生活在我的目光中就像金片在一派阳光中一样。
艾丝黛勒一派阳光!啊!你给我滚。你刚才跟我捣乱,清楚地看到他失败了。
伊奈丝艾丝黛勒!我的活水,我的水晶。
艾丝黛勒你的水晶?真好笑。你想骗谁呢?去吧,谁不知道我把孩子从窗口扔了下去。水晶在地上跌得粉碎,我毫不在乎。我只剩下了一张皮,可这张皮不是给你的。
伊奈丝过来!你将实现你的愿望,是活水还是脏水随你便,你将在我的双眼深处发现你想成为的那一个。
艾丝黛勒放开我!你没有眼睛!可你究竟要我怎样才会放开我呢?呸!
她朝她脸上吐唾沫,伊奈丝猛地把她松开。
伊奈丝加尔森!你要给我付出代价的!
少顷,加尔森耸耸肩,朝艾丝黛勒走去。
加尔森哎嗨?你需要一个男人?
艾丝黛勒一个男人,不对。是你。
加尔森别找茬。谁都能行。正巧我在,那就是我喽。好。(抓住她的双肩)告诉你,我没什么讨你喜欢的: 我可不是一个小傻瓜,不会跳探戈。
艾丝黛勒你是怎样的,我就要怎样的。也许我会改变你。
加尔森我不信。我会……心不在焉的。我满脑子的心事。
艾丝黛勒什么心事呀?
加尔森跟你没有关系。
艾丝黛勒我会坐在你那张沙发上,等着你来侍候我。
伊奈丝(一阵大笑)哈!老母狗!趴下吧!趴下吧!可他又不好看!
艾丝黛勒(对加尔森)别听她的。她既没眼睛,也没耳朵。她不算数。
加尔森我尽己所能满足你,微薄得很。我不喜欢你,因为我太了解你了。
艾丝黛勒你需要我吗?
加尔森嗯。
艾丝黛勒这就是我要的一切。
加尔森那就……
他朝她俯身。
伊奈丝艾丝黛勒!加尔森!你们昏头啦!我可还在呢,我!
加尔森我看得见,那又怎样?
伊奈丝当着我的面吗?你们……你们不能这样做!
艾丝黛勒为什么?从前当着佣人的面我照样脱衣服!
加尔森(猛地把她推开)好啦,我不是什么君子,不怕打女人。
伊奈丝加尔森,你可是答应我的!求求你,你答应过我的!
加尔森是你先毁了约定!
伊奈丝挣脱开身子,退到房间深处。
伊奈丝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你们最凶。可不要忘了,我在这儿,正看着你们。加尔森,我的眼睛不会放过你们的;你得在我的眼皮底下拥抱她。我是多么恨你们两个呀!你们去相爱吧,相爱吧!我们是在地狱里,我会有机会的。
在以下的场景中,她看着他俩,一言不发。
加尔森(回到艾丝黛勒身边,抓住她的双肩)给我你的嘴唇。
少顷。他朝她倾身,突然间又直起身来。
艾丝黛勒(做了一个赌气的动作)嗨!……(少顷)我跟你说过别管她。
加尔森问题就是她。(少顷)戈麦茨在报社里。他们把窗关了;正是冬天。六个月了。六个月之前他们把我……我可是警告过你,我会心不在焉的吧?他们冻得瑟瑟发抖;他们并没有脱掉外套……真滑稽,他们那边如此之冷,而我呢,又如此之热。这一次,他是在说我。
艾丝黛勒时间会很长。(少顷)至少告诉我他在说什么呀。
加尔森没什么。他什么也没说。他是个混蛋,够了。(他竖起耳朵。)一个漂亮的混蛋。哼!(他走近艾丝黛勒。)回到我俩的事吧。你爱我吗?
艾丝黛勒(微笑)谁知道?
加尔森你相信我吗?
艾丝黛勒多么滑稽的问题: 你会一直在我的眼前,你可不会跟伊奈丝在一起来背叛我。
加尔森那当然。(少顷。他松开艾丝黛勒的双肩。)我说的是另外一种信任。(他听着。)说吧!说吧!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我可不是在这儿为自己辩护的。(对艾丝黛勒)艾丝黛勒,你得信任我。
艾丝黛勒真叫人犯难!可你有了我的嘴、我的手臂、我的整个身子,一切都本该如此地简单……我的信任?可我呢,我没有什么信任可以给你;你让我尴尬死了。啊!该不是你干了件大坏事才要求我信任你吧。
加尔森他们枪毙了我。
艾丝黛勒我知道,因为你不肯上前线。后来呢?
加尔森我……我不是完全不肯。(向看不见的人们)他说得是,批评得对,却没有说该怎么办。难道我要跑到将军家里跟他说:“将军大人,我不去前线”吗?多么愚蠢呀!他们会把我关起来的。我想作证,我要作证!我不能让他们堵住我的嘴。(对艾丝黛勒)我……我坐上了火车。在边境被他们逮着。
艾丝黛勒你想去哪儿?
加尔森去墨西哥。想在那儿开一家和平主义报社。(静场)哎,说话呀。
艾丝黛勒你要我跟你说什么?你做得对,既然你不想打仗。(加尔森做了一个不悦的动作。)啊!亲爱的,我可猜不出该怎么回答你呀。
伊奈丝我的宝贝,你得说他像头雄狮一般地逃跑了。因为你那亲爱的逃跑啦。正是这个让他心中不爽。
加尔森逃跑,出走: 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艾丝黛勒你是得逃跑啊。要是你留下来的话,他们会逮住你的。
加尔森当然。(少顷)艾丝黛勒,我是不是个懦夫?
艾丝黛勒可亲爱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又不是你。该你自己拿捏的呀。
加尔森(做了一个厌倦的动作)我拿捏不了。
艾丝黛勒你总该回忆得起来;你那样做应该有道理的。
加尔森对。
艾丝黛勒什么呀?
加尔森那些是不是真正的理由呢?
艾丝黛勒(生气地)你真难弄。
加尔森我想作证,我……我思考了好久……那些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理由呢?
伊奈丝啊!问题就在这儿。那些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理由呢?你在思考,不想轻率地下结论。可是呢,恐惧、仇恨以及种种被掩盖的龌龊,它们也构成理由啊。嗨嗨,你再找找,好好想想。
加尔森住嘴!你以为我在等着你出主意吗?我白天、晚上都在牢房里踱步,从窗到门,再从门到窗。我在扪心自问,追根寻源。觉得整个一生都在自省,哎嗨,所作所为就在那儿。我……我乘上了火车,这是肯定的。可为什么呢?为了什么?最后我想到,我的死将会决定一切;如果我死得干净,就能证明我不是一个懦夫……
伊奈丝加尔森,你是怎么死的呢?
加尔森惨。(伊奈丝放声大笑。)噢!一种简单的体力衰退而已。我不害羞。只不过一切都永远地悬在了那儿。(对艾丝黛勒)唉,你过来。看着我。当世上的人们谈论我的时候,我需要有人看着我。我喜欢绿色的眼睛。
伊奈丝绿色的眼睛?瞧瞧!你呢,艾丝黛勒?你喜欢一个懦夫吗?
艾丝黛勒告诉你,这一切我都无所谓。懦夫与否,只要他好好拥抱我就行。
加尔森他们摇着头,拼命地吸雪茄;他们觉得无聊。心中在想: 加尔森是个懦夫。软软地,松松地。到底还是在想着某件事情。加尔森是个懦夫。这就是他们,我的伙伴们所做出的结论。半年之后,他们就会说,像加尔森一样的懦夫。你们两个真有运气;人世间已经没有人再想着你们了。我呢,命比你们苦。
伊奈丝你老婆呢,加尔森?
加尔森什么,我的老婆?她死啦。
伊奈丝死了?
加尔森我大概是忘了给你们说了。她刚刚死掉。大约两个月了。
伊奈丝悲伤而死?
加尔森当然是悲伤而死。你想让她怎么死?好啦,一切都不错: 战争结束了,老婆死了,我也进入了历史。
他干哭着,用手抹了抹脸。艾丝黛勒拽住他。
艾丝黛勒我亲爱的,我亲爱的!看着我,亲爱的!摸摸我吧摸摸我。(抓起他的手,把它放到自己的喉咙处)把手放在我的喉咙上。(加尔森做了一个挣脱的动作。)把手放下,放下,不要动。他们会一个个死去: 管他们怎么想。忘记他们。只有我还在。
加尔森(挣脱手)他们不会忘记我的,这些人。他们会死,但其他人还会来,他们会接过指令: 我把自己的一生交给他们啦。
艾丝黛勒啊!你想得太多!
加尔森做什么其他事呢?从前,我行动……啊!回到他们当中去只一天……多么令人沮丧!可是我已经被排除在外;他们总结时并不顾忌到我,他们有道理,既然我已经死了。像只老鼠一样。(他笑。)我已经属于公共的了。(静场)
艾丝黛勒(温柔地)加尔森!
加尔森你在呀?那好,听着,你要帮我一个忙。别,别后退。我知道,你会觉得好笑,竟然有人会求助于你。你对此不习惯。但只要你愿意,只要你努把力,我们也许能够正儿八经地相爱起来?瞧瞧,他们有成千张口在反反复复地说我是个懦夫。但成千张口又算得了什么?要是有一个灵魂,仅仅一个,来竭尽全力地肯定我没有逃跑、肯定我不可能逃跑,说我有勇气,说我是无辜的,那我就肯定会得救!你愿意相信我吗?
艾丝黛勒(笑)白痴!亲爱的白痴!你以为我会去爱一个懦夫吗?
加尔森可你说过……
艾丝黛勒我在开你的玩笑呢。我喜欢男人,加尔森,喜欢真正的男人,皮肤粗糙、双手健壮的男人。你没长着懦夫的下巴、没有懦夫的嘴、也没有懦夫的嗓门,你的头发更不是懦夫的头发。我爱你正是为了你的嘴、你的嗓门和你的头发。
加尔森这是实话?当真是实话吗?
艾丝黛勒你要我为此跟你发誓不成?
加尔森那好,我就向所有的人挑战,向所有这里的和世上的人挑战。艾丝黛勒,我们会走出地狱的。(伊奈丝放声大笑,他俩停住谈话并望着她。)怎么啦?
伊奈丝(笑)艾丝黛勒,你怎么能够如此天真地相信他。
艾丝黛勒(对加尔森)别听她的。你如果需要我的信任,那你先得信任我。
伊奈丝就是,就是啊!相信她吧。她需要一个男人,这你可以相信。她需要男人用臂膀搂着她的腰,需要男人的气味,更需要男人眼睛里的男人欲望。其余的嘛,哈!她会说你是天主下凡,要是这能使你快活的话。
加尔森艾丝黛勒,这话当真?回答呀,是这么回事吗?
艾丝黛勒你要我跟你说什么好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把我给搞糊涂了。(跺脚)这一切真烦死人了!哪怕你真是个懦夫,我也会爱你的,好啦!难道这对你还不够吗?(少顷)
加尔森(对两女人)你们真叫我恶心!
他朝门走过去。
艾丝黛勒你干什么?
加尔森我走。
伊奈丝(快速)你可走不远,门关着呢。
加尔森他们必须把门打开。
他按住电铃按钮,铃不响。
艾丝黛勒加尔森!
伊奈丝(对艾丝黛勒)别担心,电铃坏啦。
加尔森跟你们说,他们会开门的。(他猛烈地打门。)我再也难以忍受你们了,忍无可忍了。(艾丝黛勒向他奔去,他把她推开。)滚你的!你比她还要让我恶心,我不想沉沦在你的眼睛里,你这个滑腻腻软乎乎的东西!你是条章鱼,你是片泥塘。(击门)你们开不开门?
艾丝黛勒加尔森,我求你啦,别走。我不再跟你说话,我会让你安安静静,只是你别走。伊奈丝开始张牙舞爪了,我再也不愿意单独跟她在一起。
加尔森自找出路吧。我又没有叫你来。
艾丝黛勒懦夫!懦夫!噢,你确确实实是个懦夫!
伊奈丝(走近艾丝黛勒)好哇,我的银雀,你不乐意了!为了讨好他,你朝我脸上吐唾沫,为了他,我俩闹翻了脸。可那个丧门星,他要走了,他一走就剩下我们娘俩了。
艾丝黛勒你甭想从中捞什么好处,只要这扇门一打开,我就远走高飞。
伊奈丝去哪儿?
艾丝黛勒管它哪儿,离你越远越好。
加尔森不停地猛击门。
加尔森开门!开门哪!我什么都认了: 踩足跷、上夹钳、挨熔化铅浇、夹夹子、上绞架,一切熊熊燃烧的、一切撕心裂肺的,我都实实在在地愿意受苦受难。我宁愿遍体鳞伤、宁愿挨鞭子抽、挨硫酸浇,也强于这种精神折磨。这种无形的折磨,它轻擦细抚,让人不痛不痒、半死不活。(他抓住门的把手猛摇。)你们开不开门?(门突然打开,他差点跌倒。)啊!
静场良久。
伊奈丝哎嗨,加尔森?走您的哇。
加尔森(慢慢地)我正纳闷,这门怎么就开了。
伊奈丝您还等什么呢?走呀,快走呀!
加尔森我不走啦。
伊奈丝你呢,艾丝黛勒?(艾丝黛勒一动不动,伊奈丝放声大笑。)怎么?谁走呢?我们三人中间谁走呢?道路是敞开的,谁又挽留我们了?啊!真笑死人了。我们是鱼水难分哪。
艾丝黛勒向她扑过去。
艾丝黛勒鱼水难分?加尔森!帮帮我,快帮帮我。我们把她拖出去,把她关在门外,她就会明白了。
伊奈丝(挣扎)艾丝黛勒!艾丝黛勒!求求你,把我留下。别把我扔到走廊里,别把我扔到走廊里去啊!
加尔森把她放开。
艾丝黛勒你疯了,她恨着你呢。
加尔森我是为了她才留下的。
艾丝黛勒放开伊奈丝,诧异地望着加尔森。
伊奈丝为了我?(少顷)好啊,那么请把门关上。门打开之后,这儿就热上了十倍。(加尔森走过去关上门。)为了我?
加尔森是的。只有你才知道一个懦夫意味着什么,你。
伊奈丝对呀,我知道。
加尔森你知道什么是痛苦、羞辱和惧怕。有一段时间你曾经把自己看得很透,直把内心都给看穿。这让你精疲力尽、心灰意懒。可一觉醒来你却又手足无措,再也不能领悟前一天启示的意义。是啊,你了解痛苦的代价。既然你说我是个懦夫,那你是有根有据的啰,嗯?
伊奈丝当然有。
加尔森我必须说服的对象是你,因为你我属于同类。你刚才猜想我要走了,是吧?我可不能让你趾高气扬地留在这里,满脑子装着这些想法、所有这些关于我的想法。
伊奈丝你真的能把我说服吗?
加尔森我别的什么都无能为力。你知道,我再也听不见人世间的种种说法了。他们肯定已经跟我玩完,事情了结了。我在世上已经彻底完蛋,甚至连懦夫都不再是。伊奈丝,就剩下我们几个了: 想着我的就剩下你俩,而她又算不上什么。可是你呢,你恨我,只要你相信我,你就救了我。
伊奈丝这可不那么容易!好好看着我,我可是个冥顽不化分子。
加尔森需要等多久我就等多久。
伊奈丝噢!你有的是时间,你有全部时间。
加尔森(抓住她的双肩)听着,人各有志,是吧?我呢,什么钱呀、爱呀,统统不在话下。我立志当个男人。一个刚强的汉子。我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在这匹马上了。一个选择了最危险道路的人难道能够是个懦夫吗?难道能够只依据人的一次行为来判断他的一生吗?
伊奈丝为什么不能?你梦想自己是个勇敢的汉子,梦想了卅年;你总以为英雄可以为所欲为,对自己的千百种弱点不屑一顾。这可太方便了!后来大难临头,你被逼得走投无路时,你便坐上去墨西哥的火车。
加尔森我可没有梦想过这种英雄主义。
伊奈丝拿出证据来,证明你不是在梦想。惟有行动才能判断人所愿望的东西。
加尔森我死得太早,我没有时间做出自己的行动。
伊奈丝人总是死得太早——或者太晚。然而,生命到此为止,该结账了。你的一生就是你,舍此无它。
加尔森毒妇!你可是对答如流哇。
伊奈丝来呀!讲啊!可别泄气。你把我说服应该是轻而易举的。找论据吧,努力呀。(加尔森耸耸肩。)嗯,嗨!我早跟你说过,你是不堪一击的。啊!你现在得付出代价了。你是一个懦夫,加尔森,懦夫。来吧,你别无选择,必须把我说服。我不放过你。
艾丝黛勒加尔森!
加尔森干吗?
艾丝黛勒报仇哇。
加尔森怎么报?
艾丝黛勒跟我拥抱,你会听到她叫唤的。
加尔森这倒是真的。伊奈丝,你不放过我,我也不会放过你。
他向艾丝黛勒俯下身去。伊奈丝一声叫喊。
伊奈丝啊!懦夫!懦夫!滚吧!去让女人来安慰你吧!
艾丝黛勒叫唤吧,伊奈丝,叫唤吧!
伊奈丝美妙的一对!要是你看见那只大爪子直接贴着你的肩膀,抚摸你的肉体和衣衫的话,那才叫好呢。他那双手湿乎乎,身上直流汗。他会在你那条裙子上留下一滩蓝色印渍的。
艾丝黛勒叫吧!喊吧!加尔森,把我抱得更紧些,她会气死的。
伊奈丝就是,牢牢地抱住她,抱紧她!把你们的热流掺合起来。爱是挺乐的吧,嗯,加尔森?就像睡意一样,既温柔又深沉。不过,我是不会让你入睡的。
加尔森做了一个动作。
艾丝黛勒别听她的。吻我,我整个身子都属于你。
伊奈丝那么,你还等什么呢?照人家说的去做呀!懦夫加尔森把溺婴犯艾丝黛勒拥在怀里。我看见你们了,我一个人便代表了一群人,一群人。加尔森,我是一群人,你听见了吗?(喃喃地)懦夫!懦夫!懦夫!懦夫!你躲开我也不顶事,我不会放过你。你要在她嘴唇上寻找什么呢?忘却吗?可我不会把你忘却,我不会。要说服的偏偏又是我,我。来呀,来吧!我等着你。你瞧,艾丝黛勒,他松手了,他像只狗一样驯服,你甭想得到他!难道永远不会天黑了吗?
伊奈丝永远不会。
加尔森你就永远会看见我?
伊奈丝永远会。
加尔森放开艾丝黛勒并在房间里走了几步。走近铜像。
加尔森铜像啊,(抚摸铜像)铜像就摆在面前,我注视着它并明白我身在地狱。跟你们说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他们料到我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在这壁炉前,手抚着这尊铜像。那一双双目光都在把我给吞了……(他突然转身。)啊,就是你们两个?我以为远远不止这个数呢。(笑)嗨,这就是地狱。以前我从来不会这么认为……你们还记得的: 什么硫磺啊、火堆啊、烤架啊……啊哈!真是天大的玩笑。不需要什么烤架,地狱,就是他人。
艾丝黛勒我的爱!
加尔森(推开她)放开我。她横在我们之间呢。只要她看见我,我就无法爱你。
艾丝黛勒哈!那好,她会再也看不见我们的。
她拿起桌子上的裁纸刀,朝伊奈丝冲过去,往她身上连戳数刀。
伊奈丝(边挣扎边笑)你干什么?干什么呢?你疯了吗?你明明知道我已经死了。
艾丝黛勒死了?
她手中的刀落地。少顷,伊奈丝拿起刀,疯狂地往自己身上戳。
伊奈丝死啦!死啦!死啦!用不着刀、用不着毒药、也用不着绳子。这是既成事实,懂吗? 而我们得永远在一起。(笑)
艾丝黛勒(放声大笑)永远,我的天啊,这真滑稽!永远!
加尔森(笑,看着她俩)永远!
他们跌坐在各自的长沙发上。静场良久。他们止住笑,互相对视。加尔森站起身。
加尔森那么,继续下去吧。
(艾菲译)
(宫宝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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