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与冷军同居一城,但见面的机会并不多。一来他居汉口,我居武昌,交通堵塞,过江不易;二来艺文有别,不在一个圈子,很难在什么笔会中聚首;三来他不喜应酬,拿笔有快感,开会有痛苦。故很难通过会议握手言欢。但不见面不等于不交往,更不等于不知心。古人就讲过“文人宜散不宜聚”,这是至理。散多生情,聚多生衅。艺术家只能在孤独中灿烂,这是一种良好的状态。
冷军的绘事,不管是圈内还是圈外,名气都不小。一九九九年,他的油画《五角星》获全国第九届美展金奖。这是圈内人认可的成就;二〇一〇年,他的油画《肖像之相——小罗》在北京宝利艺术品拍卖会上,以三千一百三十六万元的高价成交。这个价格,足见他的艺术造诣得到了市场的高度认可。常言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冷军的油画,是要门道有门道,要热闹有热闹。在湖北乃至全国的美术界,他都有着不容忽视的地位。
但是,今天我要告诉读者的,不是油画家冷军,而是国画家冷军。
前不久,一位收藏家约我茶叙,席间打开笔记本电脑,让我欣赏冷军近两年画的国画图片。大概六十多幅画作,一幅幅浏览,顿时生了惊讶。内心中便有了这样一种感觉:冷军人是冷的,笔却是热的;人在出世入世之间,笔也在出世入世之间。
我此次看的水墨,分虎、狮、虾、竹四个部分。一色的水墨,不施一点粉黛。但笔中的精神,墨中的底蕴,着实让人看到了性灵。
冷军的老虎,在江城倒是不难见到。不少友人向他求画,他都以老虎相赠。此次见到的老虎,与他过去笔下的老虎却又有些不同了。不是似曾相识,而是王者归来;不是威风与皮相落入俗窠,而是侠士与宠物聚于一身。
老虎是中国画比较偏好的描摩对象。盖因中国信奉“云从龙,风从虎”的艺术表述。龙为九天之王,虎为百兽之尊。故画虎者,无不从“威”字上下手。工笔画之老虎,须眉爪尾,尽敷杀气。而冷军的大写意,却让老虎卸去了呆板,增添了可爱。威者,憨者,消者,诘者,自视甚高者,小鸟依人者,相亲相爱者,高标独步者,各姿其态,各彰其形。从这些虎与狮中,我们既可以欣赏强者风范,又可以品味人情百态。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这些虎狮画的题款,如《我爱我家》、《我的父亲母亲》、《吉祥三宝》、《不群不党》、《五好之家》,等等,将眼下流行的话语赋于不会说人话的兽类,再对照画面一看,不能不佩服冷军的冷幽默,前面说到他的笔是热的,于此可见。
冷军的虾亦饶有兴味,三两只虾卧于纸上,没有荇草,没有波光,但是,你却能感觉到这些本来应为水中弱类的虾们,却有着行者无疆的逍遥。这让我想起庄子的话“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冷军称虾们为“文霸王”,称它们生活的水泽为“小乐土”,可见,他是把自己生命的追求赋予了虾们。随物赋形,观形见意,品味冷军笔下的虎与虾,仿佛可以看到他宁静中的波澜,淡泊中的坚守。
再说竹。读过郑板桥的诗句“夜阑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再看他画的墨竹,便以为板桥先生的竹枝已属神品,后人恐难以企及。现在又看了冷军的墨竹,不免感叹“江山代有才人出”了。冷军承继了板桥的风骨,让竹不入俗流,但又撇开板桥另辟蹊径,不让人窥见竹之全部,而只欣赏局部之劲节。横斜疏密之间,尽见韵致。我见到的画幅,竹枝上不见青天,下不见厚土,截取中部,墨之浓淡,线之粗细,仿佛都信手绘去,但一枝一叶,莫不让人想见天籁。此类竹画,诚非巨制,纯属小品,但其楮墨风流,可谓得了明清小品的神韵。
虎也罢,虾也罢,竹也罢,在冷军笔下,它们都是竹林七贤式的人物。独步山林,笑傲江湖,举手投足皆非凡品。没有华丽外表,但有君子气质。冷军成名于油画,但我乐观地估计,他的国画将会成为他艺术生命中的第二座高峰。有他在,荆楚的画坛便多了一份灵气,我们也多了一份期待。
2012年12月25日于闲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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