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李十二白同寻范十隐居》诗文原文与赏析

作者:未知 来源:网络转载

《与李十二白同寻范十隐居》言情赠友诗歌

李侯有佳句,往往似阴铿。

余亦东蒙客,怜君如弟兄。

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

更想幽期处,还寻北郭生。

入门高兴发,侍立小童清。

落景闻寒杵,屯云对古城。

向来吟《橘颂》,谁与讨莼羹?

不愿论簪笏,悠悠沧海情。

在中国文学史上,杜甫与李白的友谊堪称文人之交的典范,而此诗便是这友谊的早期见证。天宝三载(744),杜甫在洛阳与刚被赐金放还的李白相识,次年二人重逢,同游齐鲁,形影不离,情好日笃。这首《与李十二白同寻范十隐居》便作于此时。

从诗题看,写的是杜、李二人同寻一位姓范的隐士,但开篇六句却绝不提寻人,而是盛赞李白之“佳句”并交待二人之深厚交情,这就形成了单刀直入、先声夺人之势。“李侯有佳句,往往似阴铿。”阴铿,南朝杰出诗人,工炼句修辞,尤善五言诗,与何逊齐名,并称“阴何”。杜甫曾以他们为楷模,说自己作诗“颇学阴何苦用心” ( 《解闷十二首》其七) 。在这里,诗人径以李白与工炼句的阴铿作比,则其对李之诗才的推许程度便可想而知了。“余亦东蒙客,怜君如弟兄。” “蒙”即蒙山,“东蒙”泛指蒙山以东即鲁东地区,因杜甫当时在兖州,故自称“东蒙客”。而李白则大约于开元二十四年(736)即巳移家兖州任城(即今山东济宁市),并常以鲁人自居,所以杜甫有“余亦东蒙客”之谓。一个“亦”字,充分反映了诗人的趋同心理,颇堪玩味。由于二人一年前已结下了深情厚谊,如今又在鲁东重逢,加上李的诗才又颇为杜所推赏,故而不能不使杜甫“怜君如弟兄”。“怜”者,爱也; 爱到什么程度呢?爱到“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这里,“醉眠”暗示其游之乐,“同行”表现其情之密; 既已开怀畅饮、酣醉而眠了,还要继之以秋夜的“共被”而寝; 白天的游玩始终在一起,已足见其情之密了,更复继之以相互的 “携手”同行。其交谊之深厚、之密切,不难想知。联系到李白在此游结束时送别杜甫所说“醉别复几日,登临遍池台” (《鲁郡东石门送杜二甫》)数语,无疑可以使我们对二人当日那亲如兄弟般的手足之情获得更全面的了解。

对与李白的情谊作了浓墨重染之后,下面六句转写寻人。“更想幽期处,还寻北郭生。” “幽期处”指隐者居所,“北郭生”一笔双写,既借后汉被号为“北郭先生”的隐士廖扶喻指范十隐居,又实指该范居于城郭之北; 这由李白同时所作《寻鲁城北范居士失道落苍耳中》一诗可证。然而,诗至此虽已转写寻人,却并未冷落了李白。一个“更想”,见出李、杜二人在 “携手日同行”时所突发之奇想; 一个“还寻”,表明他们在“更想”之后紧继之以行动,同时,也可令人想见两位大诗人在寻找途中辨认路径、相互商量的情状。“入门高兴发,侍立小童清。落景闻寒杵,屯云对古城。”四句写到达范居后的所见所闻,突现了主客甚为相得的兴致。不是吗?由 “小童清”已见出主人的高雅脱俗,由 “落景” (落日晚照之景)、“屯云” (暮色中所屯积之云)更见出客人至晚尚流连未返。设非主人好客,景致幽雅,李、社二人何以久久不归?

当然,写隐者处所的景致并非诗人的主旨,他是要借这景致来表述自己内心之意向的,因而,才有结尾四句的言志之词: “向来吟 《橘颂》,谁与讨莼羹?不愿论簪笏,悠悠沧海情。” 《橘颂》为屈原作品,中有 “后皇嘉树,橘来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深固难徙,更壹志兮。……行此伯夷,置以为像兮”等语,表现了屈子渗透于橘之意象中的人格光彩。“莼羹”,用晋张翰故事。据 《晋书》本传载,张翰在洛见秋风起,思吴中菰菜、莼羹、鲈鱼脍,因谓: “人生贵适志,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乎?”遂命驾而归。在这里,杜甫一方面表现了自己对屈原人格的向慕,一方面流露出了希望像张翰那样摆脱尘世牢笼而回到自然中去的情思; 也就是说,他由范十隐居的高雅脱俗联想到了 “簪笏” (古时官员插于头上的装饰品为 “簪”,上朝时执于手中的手板为 “笏”,皆象征其贵盛身份)对人性的桎梏,而生发出了逍遥于 “沧海”(齐鲁之地近海) 之中的浓烈意绪。仇兆鳖注此诗谓: “末对隐居而思物外之游也。” ( 《杜诗详注》卷一)金圣叹说得更清楚: 此四句 “言向来若使早吟《橘颂》,有悟于 ‘受命壹志、独立不迁’ 等语,则亦何至今日见秋风想莼菜,我所本有,求而不得也哉?然则自今以后,便当决意远去,舍簪笏而沧海,一误不可又误也。” ( 《金圣叹选批杜诗》卷一)这种解释是否有道理,我们暂且勿论,但它所指出的杜甫舍簪笏而沧海,思物外之游这一点却是大致无误的。

表面看来,末四句纯写诗人希图摆脱现实的情思,但从深层看,在这情思中仍有李白的踪影在。如所周知,杜甫是一位现实主义诗人,执著于现实是其一贯特点,而此时他才三十三岁,正当锐意进取之际,何以生出高蹈远举之念呢?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深深受到了李白的影响。李白是年四十四岁,在经过三年供奉翰林的宫廷生活之后,对现实社会的污浊已有了极深的体验和认识,加之功成身退、向往自然乃其一生宗旨,因而在寓居鲁东时退隐思想便占了首位; 而在李、杜这段时间 “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的亲密无间的交往中,这种思想很难不由李白传给比他小十一岁的杜甫; 甚至这次 “寻范十隐居”的行动大概也是李白首倡的: “忽忆范野人,闲园养幽姿。茫然起逸兴,但恐行来迟” ( 《寻鲁城北范居士失道落苍耳中》 )。假若这种推论得以成立,那么杜甫此诗所表现的超现实的思想意趣便不难理解了,而在这思想意趣中,不正可以看到李、杜二人此次齐鲁之游的友谊结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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