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翎羽箭山桑弓,仰天射落衔芦鸿。
麻衣黑肥冲北风,带酒日晚歌田中。
男儿屈穷心不穷,枯荣不等嗔天公。
寒风又变为春柳,条条看即烟濛濛。
这首诗写的是一个具有大才、豪情的人,他不被世用,不为人识,流落荒野,引弓把酒,麻衣浴风,高歌遣怀。他坚贞的心志,决不为命运的遭遇所屈服;他怀着冷静的心情思索着人生:人们虽然把人间的枯荣不等,看作是天意偏私所致;可是,试看寒风凛冽时节又转变为春柳垂绿时节,枝条上轻烟堆笼,何尝是枯枝败叶的形状,天公何尝偏私,只有人世欠乏公道!李贺在诗中对卧食重禄、压抑贤才的官僚制度,发出严厉批判,他希望苍天有眼,使人间公道得以实现,让具有大才豪情的人,得有用武之地。更可贵的是,李贺从自然的变化发展中领悟出,生活迟早会变化的,寒风转化为春柳,枯槁转化为荣发,自己的屈抑穷困也会有伸展舒怀的一天。我们今天可知,从辩证法的意义上看来,在历史的运动中枯荣转化是不可避免的,否极泰来,物极必反。恩格斯说: “在人类的命运中除了不固定本身之外没有任何固定的东西,除了变化本身之外没有任何不变化的东西。”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九卷37页)当然,变化是要有时间过程的,并且历史的步伐总是慢于辩证法的,因此,恩格斯说: “辩证法往往还是要等待历史很久”。 (《自然辩证法》92页)由于这个原因,李贺在他二十七岁的有生之年中,并没有遇上他所悟出的“寒风又变为春柳”的枯荣之转,而平生所遇却是“壶中唤天云不开,白昼万里闲凄迷”; (《开愁歌》) “买丝绣作平原君,有酒唯浇赵州土”; (《浩歌》)最终则是“秋坟鬼唱鲍家诗,恨血千年土中碧!” (《秋来》)生活在他所预言的“雄鸡一声天下白” (《致酒行》)的今天的人们,可以为他招得“迷魂”了!
李贺的志向宏远,诗才旷代,“狭行无廓路,壮士徒轻躁”,年命早逝,顿冷诗坛。后代许多诗人为他无限惋惜。杜牧称誉他的诗风: “云烟绵联,不足为其态也;水之迢迢,不足为其情也;春之盎盎,不足为其和也;秋之明洁,不足为其格也;风樯阵马,不足为其勇也;瓦棺篆鼎,不足为其古也;时花美女,不足为其色也;荒国陊(音“剁”,破败的意思)殿,梗莽邱垄,不足为其怨恨悲愁也;鲸吸鳌掷,牛鬼蛇神,不足为其虚荒诞幻也。” (《李长吉歌诗叙》)李商隐就人传说李贺死前恍忽间见上天使者召其去为天宫的白玉楼作记之说,感慨成语: “苟信然,则天之高邈,帝之尊严,亦宜有人物文采愈此世者,何独眷眷于长吉而使其不寿耶?噫?又岂世所谓才而奇者,不独地上少,即天上亦不多耶?” (《李长吉小传》)李商隐愤恨当时的执政者对李贺的“排摈毁斥”,这说出了无数读过李贺诗的人的共同恨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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