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
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岳飞(1103—1141),字鹏举,相州汤阴(今河南汤阴县)人。出身农家,家贫,好学习,尤好《左氏春秋》、孙吴兵法。少年从军,在宗泽部下,屡立战功,是南宋初期抗金的名将。历任少保、河南北诸路招讨使,进枢密副使,封武昌郡开国公。时奸相秦桧推行投降路线,岳飞以恢复国土为己任,反对议和,终被以秦桧为首的投降派用“莫须有”的罪名所杀害。宋孝宗淳熙六年赐谥(音“示”,死后另起称号叫“谥号”)武穆,宋宁宗嘉定四年追封鄂王,宋理宗淳祐六年改谥忠武。岳飞是深受中国人民所敬佩的爱国志士、民族英雄,他的爱国主义思想与行为,楷模影响,历来不衰。
这是一首气壮山河、慷慨激昂的爱国主义诗篇。有的注家考订作于一一三三年(高宗绍兴三年)。岳飞在金人侵扰中原、对人民烧杀抢掠之时,以身许国,英勇抗敌,心怀壮志,决意雪除国耻,重整山河,把野蛮的敌寇无情地加以消灭。他深知自己身上的重任,感到已经取得的成就不值一顾,未来的征途尚远,为此,岁月不能空抛,以免得白头恨悔。他坚定地相信,国土统一、国家复兴的大业,势必成功。这首词气势磅礴,音调激越,感情充沛,笔力雄健。清代陈廷焯《白雨斋词话》评论说: “何等气概!何等志向!千载下读之,凛凛有生气焉。 “莫等闲”二语,当为千古箴铭。”
这首词的上片写壮怀激烈,抒发热切进取的雄心远志,砥砺自己不可恃功自满,半途而废。岳飞作此词时,以时岁“三十”入诗,表明他从二十岁入伍,至此,已经在抗金复国的斗争中苦战了十年。一一三三年,他已从一个普通的军士被擢升为镇南军承宣使,充江南西路舒蕲州制置使,并正式置司江州。这是受中枢指挥的带兵元帅,是武将的殊荣。他一天在雨中凭栏,心怀激愤,放眼山川,大将军的威风,使潇潇雨声也屏敛不作了,来静听他“抬望眼,仰天长啸”。这时的岳飞,回首十年经历,很知道遥远征途上虽历尽了艰辛,但就实际取得的功业来说,还是极其轻微的,大功未成,不敢矜夸。这凝思结想、谦虚持重,使他自然写出了“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的诗句。有人断句取义,以“三十功名”四字为据,断定这是矜夸口吻,是自身典故,并进而以此为一条根据,否定此诗是岳飞之作,这是不能说服人的。因为建有功名,这是十年实践的事实;而有功名却又不以之为居功邀名的凭借,以致反而在心理上以之为微不足道之物,这正是英雄的美德。正是因为岳飞有这种高尚道德,他才这样自警: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少年居功自傲,壮岁虚度年华,不论所居之功名有多高,等待他的只有等闲老去的追悔。这是任何在事业上初有成就的人,都不能含糊对待的问题,岳飞深深地把握了千古如斯的真理。
这首词的下片是就时局国难写扫敌复国宏远志向,显示了爱国英雄坚定忠贞的思想情怀。就词的完整主题来说,这是上片词的具体情思的深入扩展,并使与现实生活历史中的矛盾斗争加以印证,使情思入于事体,个人置身时局,虚与实结合,想与做结合。如果没有这下片的具体时事的叙说,上片的“怒发冲冠”,“壮怀激烈”,则不知因何以致。所以下片的“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一经道出,不仅上片的情感实体化,下片的后几句的更加激烈的情怀,也显得更有所出。国土被占,国主被俘,山河破碎,民不聊生,作为一个以身许国的将领,他可能具有何等情态,应该做出什么行为,词中有集中的收结: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这种慷慨悲歌,非身经实地斗争的志士是无法吟成的。
岳飞抗战斗争在南宋高宗时期,他收复国土、驱逐金兵是高宗所需要的,他要雪靖康二年徽宗与钦宗被虏之耻,并想迎回两个皇帝,这是已经登上皇位的高宗所极不愿意的,因为他的皇王老子和皇帝哥哥回朝,就意味着他自己下台,这就使得岳飞的抗金雪耻计划不能彻底实现。作为受皇帝统制的抗金元帅,其斗争目标越加临近时,就越是皇帝不需要时,甚而成为政治大患。岳飞最后的悲剧下场,就是这种历史的需要与实际上不可能实现之间的矛盾的结果。明代画家文徵明有一首愤慨岳飞被害《满江红》,说明置岳飞于死地的责任主要在高宗身上,这认识是深入了本质的。文徵明词的下片是: “岂不惜,中原蹙;且不念,徽钦辱!但徽钦既往,此身何属?千载休谈南渡错,当时只怕中原复。笑区区一桧亦何能?逢其欲”。对这一点,身处是非中心的岳飞,是不会看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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