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要连来死要连,
不怕爹娘管得严,
坡头山后常相会,
总有一天得团圆。
女:生要连来死要连,
不怕爹娘大马鞭,
马鞭落在妹身上,
为哥打死也心甘。
男:生要连来死要连,
坐牢砍头我上前,
砍头好比风揭帽,
坐牢好比坐花园。
女:生要连来死要连,
不怕高官在眼前,
挨打不过三、五棒,
坐牢不过三、五年。
合:生要连来死要连,
哪怕钢刀摆眼前,
钢刀拿当板凳坐,
铁链拿当裹脚缠!
生要连来死要连,
断头台上开笑脸,
在生姻缘分不开,
阴曹地府也要连!
——田兵等编《布依族文学史》
这首山歌大约产生于晚清。
在我国古代情歌中,对扼杀男女爱情的封建礼教的控诉,常常集中在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不满和反抗上。随着反封建的深入,人们逐渐体会到,这种婚姻之所以得以维持,在于它与整个封建制度密切相关。民歌的作者们也许不都具有这种明确的理性判断,但对家庭以外的社会政治力量直接或间接制约着家庭内的儿女婚姻这一事实,却是越来越多地感受到了。因此,到了封建末世,在愈益广泛、深刻的反封建浪潮中,反封建礼教的情歌较多地跳出了单纯反对家庭和媒人干预的熟套,把斗争矛头直接指向封建政权,基本主题没变,但是趋向深刻了。布依族情歌中的《不结姻缘也成双》、《县官面前不弯腰》、《除非换了这朝人》、《链子拿做裹脚包》以及我们在这里选录的《生要连来死要连》等,都是体现这种时代特点的作品。
《生要连来死要连》的一、二两节,是对父母束缚自由,包办买卖婚姻的反抗。男女主人公都坚决表示无视爹娘的隔离措施和武力行为,即便为情人而死也心甘情愿。到第三、四节,他们已把反抗精神推向了更高层次。面对封建国家的监狱和屠刀,男的说:“砍头好比风吹帽,坐牢好比坐花园”,女的说: “挨打不过三、五棒,坐牢不过三、五年”。前者以苦刑为乐事,后者化苦刑为须臾之烟云,表现了蔑视强暴、坚韧无畏的精神。五、六两节的合唱,把这种不畏封建暴力、敢爱敢死的精神进一步强化出来。 “钢刀拿当板凳坐,铁链拿当裹脚缠”,以违背常情的语言强调了为爱情而生的顽强意志,酷刑被当成为生活中的享受,酷刑也就失去了存在意义。 “断头台上开笑脸”,仍然是一种常情归谬,只不过与为爱情而生相呼应,强调的是为爱情而死,所谓“在生姻缘分不开,阴曹地府也要连”,就是此种决心的具体化。至此, “生要连来死要连”的爱情火焰燃烧到了白炽的程度,反对封建礼教的斗争也就达到了高潮。
就艺术形式来说,这是一首对口山歌。此种形式大约产生于男女相爱的社交实践当中。布依族的青年男女中有一种叫做“浪哨”(布依语的译音)的谈情说爱活动,他们相会,需要交流各自对对方的印象、感情,对婚姻的态度、决心等,倘若“单口”形式,只能一方歌唱, “对口”才能此唱彼和,达到思想和情感交流的目的。同时,男女轮番歌唱,可以使叙事、抒情分出层次,把思想情感表达充分。这首《生要连来死要连》先是两个回合的男女对唱,最后在合唱声中结束,脉络和层次都很分明,男、女主人公的抒情逐渐上达高潮。在对唱过程中,男、女歌唱的内容大体相同,表现出彼此的心心相印,在整体上也有利于加重抒情的浓度和分量。不论是对唱还是合唱,每节开头都是“生要连来死要连”,反复地强调,在造成鲜明的节奏和层次的同时,更起了强化抒情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