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马嵬二首》

作者:未知 来源:网络转载



冀马燕犀动地来,自埋红粉自成灰。

君王若道能倾国,玉辇何由过马嵬?



海外徒闻更九州,他生未卜此生休。

空闻虎旅传宵柝,无复鸡人报晓筹。

此日六军同驻马,当时七夕笑牵牛。

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



在人类历史上,女性大概是一个永恒之谜。她既是温馨、美丽、善良的象征,又是诱惑、罪恶、堕落的化身。在有些人眼中,她是一块霞光灿烂的桔色圣地,又是一片晨雾缭绕的绿色沼泽;是冰清玉洁的美神,又是惑众倾国的妖物。尽管男人们以崇拜的口吻唱着“永恒之女性引导我们飞升”(歌德 《浮士德》)的赞美诗,但女性,尤其是绝色之女性,又大都难逃男人们所掌握的悲剧命运。杨玉环,这位盛唐时代玄宗皇帝的贵妃,三十八岁的短暂生命,集绝色佳人、亡国妖孽、绰约仙子于一身。安史之乱中,随着中原鼙鼓的匝地之时,她便承担下了天宝年代玄宗晚年所造成的一切社会责任。马嵬坡佛堂前的梨花树下,她接受了唐玄宗给她的最残酷也是最自然的赏赐——一束白绫送她命归黄土。从此,唐王朝最终完成了由盛到衰的历史转折。马嵬坡也留下了一颗屈辱的灵魂,伴着天宝时代的宫廷生活、社会政治和扑朔迷离的仙道传说,成为历史和后人审视的聚光点。数百年来,杨玉环的泪水年复一年如凄寒的春雨洒满了摇曳的梨花枝头,打干了梨花树下的莲花血渍,却始终洗不掉自身的污点;杨玉环的灵魂早已挣脱了萦系着躯壳的白绫帕,却终难挣脱负罪的锁链。这中间,也不乏有识之士道出公道之言,李商隐的 《马嵬二首》 即是其代表作。

《马嵬二首》 第一首为七绝。首句是指安禄山率兵十余万,自幽州杀向中原,安史之乱爆发,亦即白居易所说的“渔阳鼙鼓动地来”( 《长恨歌》)。“冀马”,北方所产的战马,《左传·召公四年》: “冀之北土,马之所生。”“燕犀”,即燕地所出的犀牛皮甲,《后汉书·蔡邕传》):“幽冀旧壤,铠马所出。”这都是在说明安史叛军战马精良,兵甲坚锐,声势浩大,惊天动地,举国为之震动,唐王朝岌岌可危,皇帝不得不匆匆出逃。这一切,导致了马嵬坡“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白居易 《长恨歌》)的悲剧。杨玉环香销玉殒,红粉委地。而这些又是唐玄宗自己晚年排斥忠良,擢拔奸佞,先后重用李林甫、杨国忠、安禄山,自己沉溺于声色犬马之中所造成的。“自理红粉自成灰”,言外之意是自作自受。两个“自”字用得巧妙而含蓄,且不乏力度。杨贵妃之死是他自己导致的;匆匆出逃,皇位不保也是他自己导致的。不是吗?做皇帝的,如果懂得迷恋佳人会倾覆国家的道理,防患于未然,就不会有安史之乱,出奔过马嵬之事了,也不会造成杨贵妃“自埋红粉” 的悲剧结局了,后两句于嘲讽之中、哂问之下,揭示出了问题的实质。

“倾国”,本是指倾覆邦国。《晏子春秋·谏上十》: “此离树别党,倾国之道也,婴不敢受也。”后来倾国又指美女或形容女子极其美丽。据《汉书·外戚传· 李夫人》 载:

侍上起舞,歌曰:“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李延年的这首诗,虽无多大审美价值,但却具有很大影响。它说绝代佳人是破家亡国的祸根,佳人等于倾城倾国。然而,倾城倾国又怎么样?美人千载难逢,还是及时行乐吧。多少年来,这既代指美人,又说美人为破家亡国之源,具有双重含义的“倾国倾城”一词,非但没有对后世男人产生警醒,相反不知遗害了多少“美人”。在封建社会的男人们眼中,女人为“倾国倾城”的祸水,是无可置疑的道理。请听一听这些大男子们的振振之词:“生亦惑,死亦惑,尤物惑人忘不得,人非草木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白居易《李夫人》)“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便妖于人。……昔殷之辛、周之幽,据万乘之国,其势甚厚,然而一女子败之,溃其众,屠其身,至今为天下僇笑,予之德不足以胜妖孽,是用忍情。”(元稹 《莺莺传》)然而这个道理又为哪个男人,尤其是掌握权力的男人接受了呢?最起码唐玄宗没有接受,他如果接受了,就不会发生马嵬的悲剧,或者他的“玉辇”根本就不会经过马嵬。

这首七绝含蓄蕴藉,讽而不露,委婉之中不失力度感。张采田曾评说:“结句反说冷刺,两 ‘自’ 字凄然,宠之实以害之。用笔曲折,警动异常,而以为径直可乎?”(《玉溪生年谱会笺·李义山诗辨正》) “宠之实以害之”,杨玉环不是唐玄宗亲手所杀,但唐玄宗的宠爱反而害了她。曲致幽微地讽刺了唐玄宗的迷恋女色,荒淫召乱,以致逃奔入川的行径。

七绝之后,诗人意犹未尽,似乎有些话还未说完,便又写出了第二首七律。这首七律在意旨与手法上都别开生面,颇具独创性,成为唐诗中的传诵之作。

如果说第一首七绝是按事件发生的先后顺序来写的,那么,这一首七律便采取了逆入法,开篇便写马嵬之后玄宗的情形。安史之乱后,退位的玄宗回到了长安,痛定思痛,他又想起了那马嵬坡下泥土中的杨玉环。或许是情思梦绕、神志恍惚所致;或许是听信了民间的传言,有一天,他忽然凭空听人说大海之外象赤县神州这样大的地区还有九处。“九州”,据 《史记·邹衍传》: “以为儒者所谓中国者,于天下乃八十一分居其一分耳,中国名曰赤县神州,赤县神州内自有九州。中国外如赤县神州者九,乃所谓九州也。”这便是战国时的阴阳五行家齐人邹衍创立的 “九大州”学说。诗中以“海外九州” 指神仙之境,传说杨玉环正在那里。唐代陈鸿的 《长恨歌传》 和白居易的 《长恨歌》 都写到这个过程。白居易在 《长恨歌》 中曾叙述道:

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

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

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肤花貌参差是。

………


在这里,杨玉环同唐玄宗重约他生,情意缠绵。但神仙的传说毕竟是虚幻难凭,丝毫不能给孤独的皇帝带来慰藉,反而徒增了痛苦的思念。约为他生,那只是一句空话,来生怎么样?还未能卜知,但他们今生的爱情显然是完结了。据陈鸿《长恨歌传》 载,蜀方士在仙山找到杨玉环,告知玄宗对她的思念时,只见:

玉妃茫然退立,若有所思,徐而言曰:“昔天宝十载,侍辇避暑于骊山宫。秋七月,牵牛织女相见之夕,时夜殆半,独侍上,因仰天感牛女事,密相誓心,愿世世为夫妇。


一切盟誓都是徒然的,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未来的天国。他生的情爱是无法估量的,倒是今生的一切都完了。换言之,今生的夫妇之情尚且不能保全,还哪里谈得上他生。微讽薄嘲,警人醒世,并将矛头指向了最高统治者——皇帝。诚如赵臣瑗在 《山满楼笺注唐诗七言律》 中所评说的:

上皇思慕贵妃,溺于方士蓬壶之说,以为此生虽则休矣,犹可望之他生,愚之至也。故此诗特用以发端,言方士之说妄也。他生若犹可卜,此生何故早休。此等议论不知提醒世人多少。


这一句“他生未 卜此生休”确实如此,语言亲切高雅,虽不用半点怨言泪语,但听者却倍感悲凉。

“此生休” 已成定局,不仅情爱休矣,连人也孤零零地长眠于马嵬坡下的黄土之中。每想及此,便又忆起马嵬之夜那可怕的一幕: 当时,只能空自听到驻地随行军士在夜晚敲击着报警的宵柝,再也没有皇宫里“鸡人”报晓的更筹声了。“虎旅”,指警卫玄宗入蜀的禁军。“宵柝”,晚上巡逻时打更报警的梆子。这些,在玄宗心中是隐隐作痛的,正是这些禁军发动变乱,才直接导致了杨妃之死。“鸡人”,宫中掌管报时的卫士。古时宫中例不蓄鸡,有夜间不睡的卫士候在宫门之外,到了鸡叫的时候,向宫中报晓。冯注引《后汉书·百官志注》云:“蔡质汉仪曰:‘不蓄宫中鸡,汝南出鸡鸣’。卫士候朱雀门外,专传鸡鸣于宫中。”两句诗语平意悲,“空闻”接“无复”,证明昔日那种警卫森严、奢华享乐的帝妃生活一去不复返了。一位长眠地下,“尘土已残香粉艳”(张祜 《马嵬坡》);一位老泪暗流,“孤灯挑尽未成眠”(白居易《长恨歌》)。“金舆不返倾城色”(李商隐 《曲江》),癫狂过后,一切都变得冷清与凄凉。

然而,残酷的一幕毕竟终生难忘,不想忆及却偏又难以拂去。那一天(指天宝十五年六月十四日) 的马嵬坡,随行的禁军一齐停下马来,不肯出发西行,终于发生了马嵬之变。堂堂天子,当时也无能为力,过后想来,仍是不寒而栗。还有那当年七夕 (指天宝十年七月七日之夜) 同杨妃意笃情浓之时,两人定立盟誓,愿世世为夫妇,认为天上的牛郎、织女一年只能相会一次,别长会短,自己则可永世相守。这两句诗虽叙天下大事,但却极为随便,于戏语调侃之中透出严肃的意旨。“当时”与“此日”相对照,具有十足的讽意,当年你大唐皇帝同自己的宠妃私语盟誓,自以为可永世相守,哪知道却导致今日六军驻马、生离死别的后果。前果后因,之所以导致 “此日六军同驻马”的结局,正是由于“当时七夕笑牵牛”,即迷恋女色、荒废朝政的原因,还是你皇帝老儿咎由自取。这一点,明末清初的文化奇人金圣叹看得颇为明白,他在《选批唐诗》卷之五中说:

此“六军”、“七夕”,“驻马”、“牵牛”字,随手所合,不费雕饰,而当时陈元礼侃侃之请,与长生殿密密之誓,一时匆匆相逼,遂成草草不顾,写来真如小儿木马,鬼伯蒺藜,既复可笑,又复可悯也。


诗人用笔随便,但却一字千钧,如轻轻一“笑”字,苦辣酸甜便尽在其中,可谓扛鼎之笔。

在前边嘲讽与哂笑的基础上,诗的尾联总结前六句,更以强烈的对比,发出了冷峻的诘问: 为什么当了四十多年的皇帝,到头来却不能保住自己的妃子,反倒不及民间的夫妇能白头相守呢?按岁星(木星)十二年行天一周为一纪计算,玄宗在位四十五年(712—756),将近四纪,在中国历史上也算是长命皇帝,但他的宠妃却及不上一位平民女子莫愁。莫愁是传说中古代洛阳女子,还有记载说是石城女子。《乐府诗集》卷八十五南朝

梁武帝 《河中之水歌》 说:

河中之水向东流,洛阳女儿名莫愁。

莫愁十三能织绮,十四采桑南陌头。

十五嫁为卢郎妇,十六生儿字阿侯。

卢家兰室桂为梁,中有郁金苏合香。


李商隐在诗中也不止一次地提到这位莫愁女:“当关不报侵晨客,新得佳人字莫愁。”(《富平少侯》) “客自胜潘岳,侬今定莫愁。固应留半焰,回照下帏羞。”(《灯》) “若是石城无艇子,莫愁还自有愁时。”(《莫愁》)将尊贵的妃子同普通的民妇作比,这是诗人的一种讽意,也未尝不是当事人的一种潜在心理。兴平荒淫之时,无论如何不会生出此念;凄凉死别关头,此念定会油然而生。辽宁省图书馆馆藏善本 《樊川文集夹注》 卷二 《华清宫三十韵》 曾引已佚《翰府名谈》、《玄宗遗录》 两书所载一段文字,详细记载了杨玉环被赐死时的情景,其中一段云:

贵妃泣曰:“吾一门富贵倾天下,今以死谢又何恨也。”遽索朝服见帝曰:“夫上帝之尊,其势岂不能庇一妇人使之生乎!一门俱族而及臣妾,得无甚乎!且妾居处深宫,事陛下未尝有过失,外家事妾则不知也!”帝曰:“万口一辞,牢不可破……”妃子曰:“原得帝送妾数步,妾死无憾矣。”左右引妃子去,帝起立送之。如不可步,而九反顾,帝泣下交颐。左右拥妃子行速,由军中过。……


不甘心又无可奈何的情态。一句“夫上帝之尊,其势岂不能庇一妇人使之生乎!”喊出了她满腔的怨愤,足以使玄宗为之震憾而无地自容,这终生长恨,是如何也比不了民间“莫愁”的。李商隐一联诗,正是从旁观者的角度上,冷静而公正地说出了唐玄宗心里有而不愿说,杨玉环临死前不得不说而又等于没说的一句话。她如果地下有知,当会感激李商隐这种理清责任与是非的做法的。

马嵬坡上发生的悲剧,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件大事,尽管事件本身有着多种复杂的因素,但后人总是将问题的焦点落实到杨玉环身上,似乎她就是中国历史转折点的代表人物。实际一点讲,杨玉环不过就是一位天生丽质,机悟聪颖、多才多艺的美人;那自霓裳羽衣舞至“宛转蛾眉马前死”的情天恨海的悲辛故事,也不过就是属于儿女情长的范畴。但恰恰就是这位美人的其人其事,后来却成为中国文学创作中最大最广的共题,这真是一个难以理解的现象。从现存大量史料看,安史之乱的狼烟刚刚沉寂,李隆基同杨玉环的遗事传说就盛传开来,并进入了诗人的笔下;马嵬坡——这个原本不见经传的小地方便频繁地出现在诗国的文字中,杨玉环从此也成为众多诗人的审美对象。

唐人在诗中对杨玉环的态度是大不一样的,相互矛盾且又各自矛盾。有人对其大加谴责与鞭挞,认为她是安史之乱的罪魁:“不闻夏殷衰,中自诛褒妲。” (杜甫《北征》) “军家诛佞幸,天子舍妖姬。” (刘禹锡《马嵬行》)有人则为杨玉环鸣不平:“汉将如云不直言,寇来翻罪绮罗恩。托君休洗莲花血,留记千年妾泪痕。”(李益《过马嵬》) “张均兄弟今何在?却是杨妃死报君。” (徐寅 《马嵬》)有人不仅为杨玉环鸣不平,而且将安史之乱的罪责归到应该负的唐玄宗身上,李商隐的 《马嵬二首》 就是这样。实际上,唐玄宗迷恋女色,这是他个人生活之事,历史上哪个皇帝不是这样?汉高祖刘邦、唐太宗李世民不是也如此吗?最重要的是他在政治上的问题。唐玄宗晚年排斥忠良、擢拔奸佞,荒懈朝政,自以为是;杨玉环作为一个绝色佳人,始终处于一个被玩弄的地位,即便是在“昭阳飞燕”的美誉中,也不过是玄宗手上的一朵 “销恨花”而已。由于唐玄宗的荒淫昏庸、穷奢极欲,才导致安史之乱。然而,当“六军不发无奈何”之时,杨玉环却承担下了全部责任。堂堂正史 《新唐书·玄宗本纪》大言不惭地说:“自高祖至于中宗,数十年间,再罹女祸,……玄宗……而又败以女子”,“呜呼,女子之祸于人者甚矣!”这是一种什么逻辑!难怪鲁迅先生在《花边文学·女人未必多说谎》 中说:

譬如罢,关于杨妃,禄山之乱以后的文人就都扯着大谎,玄宗逍遥事外,倒说是许多坏事都由她。……女人替自己和男人伏罪真是太长远了。


又在 《旦介亭杂文 · 阿金》 中就:

我一向不相信昭君出塞会安汉,木兰从军就可以保隋;也不信妲己亡殷,西施沼吴,杨妃乱唐的那些古老话。我以为在男权社会里,女人是决不会有这种大力量的,兴亡的责任,都应该男的负。但向来的男性的作者,大抵将败亡的大罪,推在女性上,这真是一钱不值的没有出息的男人。


鲁迅的话是颇有见解的。然而,尽管许多人都认为女人祸国是一个荒唐的逻辑,但让一个并非政治性的女人来承担某一时代的最大的政治包袱,却又是中国趣味——中国哲学的奥妙,真真是难以理解。

《马嵬二首》 在思想上正本清源,罪归其主,表现出了一种公允而进步的思想倾向,深得后人称许,而且在艺术上也颇具特色。

两首诗同咏马嵬之事,首篇为七绝,后篇为七律,所表现的意旨是一致的,基本布局也是一致的。七绝前二句叙事,后二句议论,七律前六句叙事,后二句议论,同是于结尾处作冷冷的一问,奇警而有余味。七绝在轻便之中语疏意朗;七律在回环往复,起承转合中则加强“当年”之事与马嵬兵变的对照叙写,反复咏叹。两诗同咏一事,但笔法各异,轻重得体,疏密相间,给人以不同的审美享受。

七律是唐诗中的名篇,警迈超伦,匠心独运,在顺序上完全采用倒叙手法,先叙杨妃死后玄宗遣人召魂之举;再溯马嵬宿营遭变之情事,然后揭示出致祸的原因。结构多变,手法新颖,含思婉转,曲折明灭。叙述中只举一两件极富特征的事物便暗示和交代出一系列事件,如“虎旅”、“鸡人”。在中二联的对偶上,诗人也是极度筹划,巧夺天工。每联中非但句对,词组也对。如“宵柝”与“晓筹”、“六军”与“七夕”,“驻马”与“牵牛”,“此日 ” 与 “当时”、“虎旅”与 “鸡人”等;而且每个单词也各自成对,如“宵” 与“晓”,“柝”与“筹”,“六”与“七”,“驻”与“牵”,“虎” 与“鸡”,“马”与 “牛”等。此等对偶,实属罕见。

全诗意旨幽微,包蕴密致,读之一时难以穷其意。胡以梅在 《唐诗贯珠串释》 中曾解释这首律诗的中四联说:

其意有深浅两层: 一言当年骊山七夕与今次马嵬之夜,同是夜间,当年必穿针乞巧,多少幽事,即有宵柝,亦非虎贲禁旅,还有鸡人唱筹,皆悠扬情景,今则传柝乃虎旅,鸡人亦苍茫不至矣。更添一层,言贵妃已死,遂成大暮,彼徒心惊于虎旅之柝,永不知鸡人之晓,总有鸡筹,亦不能醒夜台,此申明 “休” 字之精神,可以飞舞。用“虎旅”亦带贵妃余畏意,“此日”指有虎旅无鸡人之日。六军驻马所以逼杀妃子,却用歇后语止言六军驻马。“当时”指是时幸蜀之七夕。按贵妃死于天宝十五年六月十四,去七夕甚近。本纪明皇于七月初十次益昌,渡吉柏江,则七夕在汉中保宁之间,当年之七夕大不相同而寥落不堪,正赋 《雨淋曲》 之候也。所以令人逢此七夕欲笑“牛郎”,向日生死盟誓,今何不见织女偕行乎。“当时”二字下得紧,正为播迁时,恶刻万分,锦心绣口,解至此,不觉喷饭矣。若以 “当时”为盟誓之夕,则 “笑” 字无谓,使全句无神。


胡氏之解,自比别人不同,但又觉其合情合理,这就是诗中那“山沓水匝,杂树云合”(刘勰 《文心雕龙·物色》)般的意象所给人的不尽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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