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湿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
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
白居易(772—846),字乐天,号香山居士,其先太原(今属山西)人,后迁居下邽(今陕西渭南县),生于河南新郑。贞元十六年进士,授秘书省校书郎,补周至尉。元和二年任翰林学士,后迁左拾遗、左赞善大夫。因宰相武元衡被刺,白居易谏请捕贼,为当政所恶,贬江州司马,移忠州刺史。长庆元年拜尚书主客郎中、知制诰,后出任杭州刺史、苏州刺史,后官至刑部尚书。白居易是中唐时期的现实主义诗人。在文学上, 主张“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是新乐府运动的倡导者。其诗,语言平易通俗,相传老妪也能听懂。与元稹常唱和,世称“元白”。有《白氏长庆集》。《全唐诗》存录其诗三十九卷。
刘熙载说:“诗能于易处见工,便觉亲切有味”(《艺概·诗概》)。白居易的这首《后宫词》,浅中有深,情意悠长,值得品味。前人批评此诗质直浅露,这是很不公允的。诗贵含蓄,但也不等于只有写得深微婉曲才算是佳作。有的诗尽管不那么讲究含蓄,写得明白如话,清澈见底,也同样的令人欣赏。问题是要写得有情。白居易主张“感人心者,莫先乎情”(《与元九书》),坚持他的“其辞质而径,欲见之者易喻也”(《新乐府·序》)的艺术观。《后宫词》明显地具有这种特色。
全诗四句,第一句写悲绝。
“泪湿罗巾梦不成”,一个失宠的宫人珠泪横流,湿透了罗巾,内心是多么地痛苦啊!她被弃后,觉得衾枕寒冷,孤独无依,此一悲;她处在旧人的地位上,会深切地感到今不如昔,此二悲;她耐不住岁岁月月长存,朝朝暮暮如此的百无聊赖,此三悲。悲从中来,自然就泪如泉涌。沉思前事,她辗转不寐,但却希望能够入眠,因为睡着了可以在梦中获得慰藉,忘记了眼前一切的烦恼。然而,她怎么也做不成梦。失宠人的失眠,堪称悲绝。
第二句写恨绝。
“夜深前殿按歌声”,睡不着倒也罢了,偏偏耳闻到前殿传来的歌声,她当然知道这是君王正在那里观新人起舞,听新人歌唱。长夜已深,宫中享乐未休,她却不得近前,如何不恨;自己由曾得宠而今失宠,美景消逝,旧欢如梦,又怎得不恨;前殿依然是金壁辉煌,依然是鼓鸣乐喧,不过大受宠幸的不是自己,而是他人,思至此,岂不恨绝!
第三句写怨绝。
“红颜未老恩先断”,如果说因翠凋红落,人老珠黄而遭弃置,那也就算了,可她青春风韵犹在,却君恩断绝,心情怎么平静得下来呢?这叫她不能不怨;年轻貌美时尚且被君王视若秋扇,到真的老了,前途岂非更是不堪设想吗?这叫她不能不怨;尝到见弃后宫后的辛酸,想到虚掷韶华的没完没了,这叫她不能不怨。汇集三怨,怨中串怨,可谓怨绝。
第四句写痴绝。
“斜倚熏笼坐到明”,她并非不知道君王早已将她遗忘,然而她还在默念君王,“斜倚熏笼”的此种神态,说明她遐思远想,就如熏笼里熏香的烟丝袅袅一般,不得断头了,显其形痴;看来她是由卧躺着而坐起来的,刚才还“泪湿罗巾”,不得成梦,加上笙歌入耳,心烦意乱,何不如揽衣推枕,坐待天明, 显其魂痴;她在幻想,说不定君王会记起她来,前来召幸,但一直等到通宵达旦,并不见有任何动静,美好的想象被撕成了碎影,显其情痴。形痴了,不免神魂颠倒,就出现了魂痴,魂痴了,不免情思万缕,就出现了情痴,实在痴绝!
这一首诗,层层推进,一气呵成,看似率直无余,实际上是直而不平,有波有澜,很有动人的艺术力量。词情哀伤萧瑟,虽用浅俗之语,但不凝滞乏味。这是值得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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