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吉
乔吉清风闲坐, 白云高卧, 面皮不受时人唾。乐陁陁,笑呵呵,看别人搭套项推沉磨。盖下一枚安乐窝,东、也在我,西、也在我。
乔吉是元代后期著名的散曲和杂剧作家。他不仅作品极多,而且对戏曲创作有精辟的见解。著名的“凤头,猪肚,豹尾”说,就是由他首先提出的。
这首散曲,是一篇愤世讥时之作,也是作者自身生涯的艺术写照。
“清风闲坐,白云高卧,面皮不受时人唾。”作品一开头,便以“清风”和“白云”构成一个空灵、清淡、高洁的意境,暗示和衬托了抒情主人公(实质上就是作者本人)的意趣和情怀。面对清风“闲坐”,仰望白云“高卧”,一个超凡脱俗、遗世避时的艺术形象跃然纸上,作者爱“清风”,因为习习清风会使人心平意静;作者爱“白云”,因为悠悠白云会使人情淡气和——“坐”而得“闲”,“卧”而能“高”,便真切地反映了作者的这种心境和意态。作者无疑为自己的这种人生态度感到得意和快活,“面皮不受时人唾”一句,便情不自禁地流露了这种愉快和自我满足。远离狂暴的政治风云,躲避黑暗的社会现实,决不肯低声下气地受人摆布,任人侮辱,这就是作者要闲坐于清风之中,高卧于白云之下的根本原因,是他不满现实的愤情所结。在这一点上,作者与不肯为五斗米折腰的陶渊明有类似之处。
但是,乔吉与陶渊明又有不同之处。曾屡次混迹于官场的陶渊明,一旦离开官场,有着一种摆脱束缚后的无比轻松之感,注意力主要转向田园的自适和内心的陶醉;而乔吉一生未进官场,他在自得自乐之余,还观看着那些在政治旋涡中沉浮挣扎的人们,不断向他们投去鄙夷不屑的嘲笑。所以他的“乐陁陁,笑呵呵”,不仅是自己超然物外的一种自我满足,更多的是对那些“搭套项推沉磨”者的幸灾乐祸。所谓“搭套项”,就是受人驾驭,被人控制;所谓“推沉磨”,就是象牛马一样任人役使而又忍气吞声。至于这些人为什么会落到如此可怜、可悲而又可笑的地步,原因可能很多,但概括起来说,无非是为名利地位,为荣辱得失,尤其是为了在官场上向上爬。作者对这些人是瞧不起的。他有意把自己的“乐”和“笑”,与别人的“搭”和“套”构成鲜明的对比,表现了作者快活得近乎滑稽的情态,描绘了被嘲讽者沦于悲哀的窘相,奏出了这首散曲讥时的主调。这一对比包含着十分丰富的内容。在意象上,前者闲逸,后者劳顿;在情态上,前者欢乐,后者痛苦;在人生态度上,前者豁达清醒,后者沉迷不悟。正是这些丰富的内容,使作者对这些人的讥笑显得热辣而又深沉,嘲讽中含有警策。
“盖下一枚安乐窝,东、也在我,西、也在我。”意思是说,住在自己的安乐窝里,要朝东就朝东,要朝西就朝西,自由自在,不会受人束缚和摆布。这是对首句内容的强化和回应,也是对全曲内容的概括和提炼。乔吉一生浪荡江湖,纵情诗酒,自称“江湖状元”和“江湖醉仙”,基本上是按自己的生活意趣行事的。
从整个作品的情调看,作者对当时的社会和人生抱着轻蔑鄙视、玩世不恭的态度,并把这种态度集中到对那些沉迷不悟者的嘲笑上,从而使整个作品洋溢着狂放诙谐的喜剧气氛。在黑暗的元代,乔吉不肯趋炎附势、同流合污,这种人生态度有其值得肯定之处。但是,一个人要完全脱离现实社会是不可能的,消极的逃避也于世无补。我们在欣赏这首散曲时,必须注意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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