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觏
蜀道如天夜雨淫,乱铃声里倍沾襟;
当时更有军中死,自是君王不动心。
白居易的《长恨歌》详细描述了唐明皇(玄宗)李隆基和贵妃杨玉环之间的悲剧故事。李隆基宠幸杨妃后,不仅淫欲无度,而且对她的姊妹弟兄皆加官晋爵,其堂兄杨国忠则当上了宰相,炙手可热,祸国殃民。安禄山以诛杨国忠为名起兵叛乱。756年李隆基从京城长安(今陕西西安)西逃成都,杨家兄妹随行。至马嵬坡(在今陕西兴平西)后,六军(羽林军)哗变,追杀了杨国忠一家,并逼李隆基派人将杨妃勒死。《长恨歌》虽含讽喻,但几为李对杨的刻骨思念所湮没。而李觏的这首小诗,单刀直入,对李隆基作了尖锐有力的讽刺。
起首两句“蜀道如天夜雨淫,乱铃声里倍沾襟”,化用了李白《蜀道难》和白居易《长恨歌》中的诗句,不仅点明地点,切扣诗题,而且渲染了气氛,揭示了讽刺对象内心世界的一个侧面。李隆基在凶多吉少的逃难路上,宠妃一死,心情本已沉重哀痛之极,偏又置身于高险难行的蜀道、幽幽冥冥的黑夜、连绵不绝的凄风苦雨和叮叮的乱铃声中,确如雪上加霜,益发潸然泪下,沾湿了衣襟。虽短短两句,却字字酸楚,层层铺垫,诗笔缘情写景,人物触景生情,内情外物,相生相映,从“夜雨淫”中不难品出李隆基的心中酸苦,在“乱铃声里”更能听出他肝肠寸断、撕心裂魄的悲音。
前两句经过一再渲染和铺垫,已将李隆基的感伤之情写够写足了,将他推上了悲痛的峰巅。这就为后两句的突然转折创造了条件,集蓄了力量。“当时更有军中死,自是君王不动心”!一个“更”字将镜头猛然拉开,推出了一幅无限广阔和残酷的战乱图、灾难图:从洛阳到长安,从长安到四川,有多少将士为抵抗叛军而流血牺牲?又有多少人民因战祸而惨遭不幸?这样的“军中死”者何止万计!面对着将士捐躯、百姓遭殃的一国之君李隆基,倒却冷漠麻木,毫不动心。“不动心”三个字,字字千钧,确如一把诛心剑,剥下了多少文人墨客蒙在唐明皇头上的多情面纱,露出了这位荒淫帝王自私残忍的本来面目,将他从神圣的悲痛峰巅拉回了肮脏冷酷的深谷。
诗歌的最后两句,貌是议论,却是写实,在与前两句的对照中不言谴责而谴责之意自出。诗人在绝句中不是故作姿态地以所谓讽喻虚晃一枪,而是实事求是地以道出事物的另一面获得了正中靶心的战果,以同情人民的耀眼光芒透视了李隆基龌龊自私的内心世界,从而使这首绝句在以李、杨悲剧为题材的诗篇中显露出特有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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